车往雪崩的地方开,但是范围太大,城河觉得搜救起来会有困难,凯撒说:“我往左走,你们俩往右走,因为你是人类,所以车给你开。记得把通讯器的定位功能关掉免得被跟踪,我和小苍兰可以联络,你多和他沟通,我走了。”
他毫不迟疑地下了车,小苍兰坐在副驾驶上,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手上的血已经被擦掉了,但是他盯着那里不断地看,好像生怕里面还会有一大片血冒出来一样。
城河知道他们的处境现在非常非常危险,齐十景目睹了一切,甚至还可能把小苍兰和凯撒一起杀人的画面记录了下来,事情的性质很严重,他一边开车一边注意着生命探测仪,努力让自己暂时屏蔽掉这些无用的隐忧。
过了会儿,小苍兰突然说:“城河。”
这是小苍兰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城河觉得很新奇,“怎么了?”
“你开着车回去吧。”小苍兰说:“我和凯撒会努力把林克找到的,探测仪你也拿走,我有生命探测功能。”
“什么?”城河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走什么啊我。”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小苍兰其实自己都不清楚这个“他们”到底指的是谁,但是他对自己和凯撒未来的境地一清二楚,“通讯器那个角度应该没有录到你,你回去,也许没有人会怀疑你。”
车往前倾了一下,城河把刹车踩了,他转过去,拿一只粗糙的手把小苍兰的脸用力拧过来。
“就算是你不杀他,我也会杀他,你懂吗?咱们现在是一伙的,我跑不掉,也没想着跑,目前我们的目标有两个,一是找到林克,二是躲开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追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就这样。”
小苍兰迟疑着,摸上了他的手,轻轻按下去,看着他流血的手腕。
“还疼吗?”
“不疼啊,这算什么。”城河反手抓着他的手腕,“算了,不说这事儿了,你以后也不要总想着了,你没有错,没错就是没错,他就是他妈的该死。”
小苍兰不说话,他总是无法和自己天生就被根植的一些想法抗衡。
“你那天说,你觉得自己被造出来是不对的,其实我觉得也是不对的,凭什么把你们造出来呢?让你们这么像人,会哭会笑会害怕,但是却完全不给你们任何人的自由,凭什么呢?如果我刚刚不在,是不是你就会真的被他强奸了,甚至如果没有遇到我,你就会一直遇到这种事?人不是神,没权利决定你们的生死,反正已经这样了,以后就什么也不用怕了,谁也不能再伤害你,你自由了,懂吗?”
刚刚的惊吓逐渐褪去了,小苍兰心想,自由?是雷果和他说过的那种自由吗?从此以后,他不用再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也不用再忍受不喜欢的事情,还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这种自由吗?
城河抱着他,不自觉流露出一点疲惫,“你自由了,我们都自由了。”
他拍了拍城河的背,是很笨拙的安慰,城河一窒,在他眼皮轻轻吻了一下,继续开车。
……
凯撒在雪地里走着,速度很快,这点寒冷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只是松软的雪踩起来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他不是很喜欢,他把线路规划的很好,根据他自带的生命探测仪的范围,他一共要在这片面积约为三千平方米的雪地上走六个来回。
他刚刚杀了一个人,握着小苍兰的手,和小苍兰一起杀的,刀横劈出去,血喷出来,又来了一刀,那个人就死了。
小苍兰的恐惧,他完全可以理解,他不能理解的是自己的无动于衷,还有决定杀人那一刻的毫不犹豫,现在已经过去大概三十分钟了,他还是没有感到后怕,感到后悔,或者是感到自责。凯撒在雪地上又走了十分钟,他觉得无聊,就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圆球塞进了左耳,这是林克送给他的,能听歌,现在里面放的是德彪西的钢琴曲,凯撒静静地听着,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
突然地,凯撒停下了脚步,他感觉前方一千米处有生命体征,但是形状很奇怪,不像是一个人,凯撒有些疑惑,是林克被挤成什么奇怪的样子了吗?但是如果这样的话他应该凉透了,也就不会有生命体征了吧。
……
“现在发布全区公告:3区驻军1营第二分队副队长,准尉城河,共生体‘圣子’凯撒,‘圣灵’小苍兰,现严重违反纪律,叛逃在外,请全体成员布置力量,注意查缉。3区驻军1营第二分队队长林克,于执行任务时失踪,如发现以上四人立即抓捕或报告行踪,并且立即上报相关讯息,以上四人详细信息已存档,可随时调取。”
凯撒坐在雪堆里,看着眼前的通讯器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文字,伸手戳进了林克的信息面板,非常漂亮的履历,以极其优异的成绩从军校毕业,立功嘉奖不断,三维图像上,林克的脸看起来比现在要年轻一些,不超过二十岁,正严肃地目视前方。
看了会儿,凯撒把通讯器关掉了,他起身回望自己走过的地方,确保自己确实是没有探测到任何生命体征,只有两个解释,一,林克走去了更远的地方,二,林克死了。
死了?凯撒想,人有那么脆弱吗,这么容易就死了?
他与小苍兰联系,对方的声音里夹杂着风雪的怒号,似乎也下了车正在徒步,凯撒问:“找到人了吗?”
“还没有,这里车开不进来,我们下车步行了。”小苍兰说:“你呢?”
“我也没找到。”
“哦……”小苍兰说:“那你回来找我们吧,你能定位到我们吗?”
“等下,我在定位,别挂断。”凯撒说:“你冷不冷?”
“不冷,我——”
他话没说完,声音就被几声巨大的轰鸣声盖住了,凯撒愣了片刻,马上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接近四万瓦的激光炮,能远距离打穿一架大型飞行器。
没有出声,他目视前方,空气里浮现一组坐标,凯撒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热浪远远地袭来,像是要把人烤化,凯撒半眯着眼睛,一咬牙在雪地上打了个滚,借着一棵高高的树做掩体,他不断试图重新连接和小苍兰的通话,但是一直没有成功,分析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前面有一架军方的战斗飞行器,凯撒在心里计算了胜率,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打,胜率是百分之二十八。
好在生命探测仪很快就响了,城河至少还活着,他长舒一口气,计算着距离猛地跳过去,在空中模糊成一道浅灰色的弧线,背后是枪林弹雨,凯撒长了眼睛似的疯狂躲避,几棵极高极粗的树都被轰炸的四分五裂,他终于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一块深灰色的巨石边,城河勉强扶着一个人想要往前面的山坳里躲,凯撒对着他吹了声口哨,声音响亮又尖利。
城河瞬间松了口气,一咬牙让小苍兰的胳膊搭上自己肩膀,凯撒敏捷地躲过一排流星似的子弹,跑过去帮他分担了一半的重量,三个人往山坳处快速移动,凯撒问:“他怎么了?”
“帮我挡了一下。”城河不想多说,眉头紧紧皱着。
三个人终于跑到山坳里,凯撒喘息着让小苍兰平坐,伸出左手按在他的颈后,轻微地滋滋几下电流声,城河看见凯撒左手心伸出了一个小小的尖头圆柱体,与小苍兰颈后一个不甚明显的小洞贴合,突然地,外面一声巨响,小苍兰被惊醒似的猛吸一口气,凯撒把手拿开,在他背上拍了拍。
“你,在这儿等着。”凯撒对城河说:“我叫你出去的时候你再出去。”
“凭什么?”城河看傻子似的看他。
“因为你比我们容易死。”凯撒将背后的枪抱在怀里,小苍兰也默不作声地做了和他一样的动作。
“我是副队长。”城河推开他,满脸戾气地起身站好,“你得听我的。”
凯撒说:“不好意思,我叛变人类了,你们已经给我定性了,还有你也被定性了,现在你是全体人类的叛徒,要是你好好跪舔我我说不定还能帮你改造成生化战士收你做个小弟。”
“少他妈废话,你听着,那个飞行器是可以打下来的,看见底座附近那块深灰色的圆形了吗?那里面就是引擎,打烂了引擎就可以把飞行器打下来了,但是有很大可能飞行器里面的人不会死,因为现在的飞行高度不算高,我这里还剩下最后一个手持集束弹,到时候我开着车去人堆里一扔,你们赶紧跑,不用等我。”
凯撒抬头看,很快就在漫天的污浊中找到了他说的引擎,他把枪抗在肩膀上,修长的食指不断调整参数,问城河:“你急着送死干嘛?”
“谁说我会死了!”城河的语气里突然有些眷恋,“万一我死了你们俩最好往东边跑,反正你们俩不用吃喝拉撒,找个隐蔽的地方一躲生命探测仪也找不到你们。”
凯撒没理他,攥着小苍兰的手腕,让他站到自己身边,凯撒轻轻吹了个口哨,小苍兰默契地举枪,两个人步调一致地对准了飞行器上下盘的引擎,两声重叠的巨响,飞行器似乎在半空中荡了些许,然后直直地往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