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罗辑和欧阳杰询问邵佑、季寒川的时候,却知道,这两个小孩儿今天是第一次见鬼。
“其实我是有点惊讶的。”欧阳杰忽然说,“之前那些登记的人,里面好像没有哪两个真的关系很近吧?”
罗辑拧眉,缓缓说:“对。”
因为这个,特案组里另有一种说法:兴许这些人是被“外星人”通过某种办法分门别类,然后再各个类别之中挑选。
譬如:把整个海城的两千万人口划分成一百万人一组,然后每一组抽取一个。
至于划分方式,兴许是地段,兴许是贫富阶级,也可能是年龄……这么一来,同样能带来现有的结果。
但如欧阳杰所说,今天邵佑和季寒川的情况,是一个很大的意外。此前倒是有人“声称”自己表哥表弟紧跟着撞鬼,但都被证明是骗局。
不过罗辑说:“也不一定。”
虽然欧阳杰没有明说,但罗辑还是自发地知道,对方还是在寻找“规律”。
欧阳杰叹道:“也对。”
他们一路商量,回到办公楼之后,匆匆扒拉两口夜宵,然后就又开始工作。办公楼在海城公安总局院里,是一栋灰扑扑的普通小楼,和整个院子格格不入。而他们团队要做的,就是仔细对于公安以及医院精神科转来的“疑似受害者”进行跟踪调查——毕竟,不是每一出灵异事件都和今天一样,有大庭广众之下明晃晃的证据,还有一个对特案组稍有了解的邵安远插手。
更多时候,受害人是不被信任的。
他们说自己撞鬼,其他人只会觉得他们有病。这甚至不能怪其他人,哪怕是罗辑和欧阳杰扪心自问,都要承认,自己加入特案组之前,一样抱着这样的心理。
或者,其他人相信了,想的办法却不是寻求国家机关帮助,而是去求神拜佛。这都算好的,特案组也在积极联络各个宗教场所,希望他们一样建立一个初步筛选之后进行汇报、由这边具体跟踪的系统。
但万一是“好心”找到一个江湖骗子呢?那受害者非但自己担惊受怕,还要被平白骗钱,实在可怜。
这个时候,罗辑和欧阳杰都没想到,自己很快就接到了来自那个特别镇定的小孩儿的电话。
他们当时正在面对一个从人民医院转过来的案子。具体地说,是一个小姑娘连续做了半年的噩梦,总说自己在图书馆里见到了一个奇怪的叔叔。女孩儿父母听了,上心,带女儿去找心理医生。而医院那边看到了关键字,“市图书馆儿童阅览室”,才把消息递过来。
在更早之前,其实对于此类事件的处理,也是不同方案。一开始,特案组的人会觉得,既然儿童阅览室已经关闭了,那就没必要再让孩子父母平添烦恼,不必告知,当做普通心理问题治疗就好。但之后,他们发觉,接触过一次灵异事件的人,有很大概率再被其他事件卷入,这才有了如今的方式。
照旧是罗辑和欧阳杰搭档,与女孩儿父母分说。夫妻两人都是快三十岁,算是高知家庭,听着,面面相觑。罗辑觉得,看他们的表情,似乎想要下楼右拐,直接报警。
第656章 天诚大楼
好在面对这种状况, 特案组已经积累了丰厚经验。他们有一套专门话术,来面对未成年人对此并不信任的监护人。
在这过程中, 欧阳杰电话响了起来。他对眼前夫妻说了句“抱歉”, 而面前两人正处于世界观被击碎、重组的将信将疑,怔怔地看了眼欧阳杰,什么都没说。
欧阳杰和罗辑对视一眼。
眼中含义是:给点时间。
之后, 欧阳杰走了出去。
他之前存了小邵总电话号码。此刻看了,就知道是邵佑有事找他。欧阳杰原先心中纳罕, 觉得莫非短短几天,小邵总又一次撞鬼?这未免过于倒霉。
不过等接了电话,他听着对面邵佑的话,陷入沉默。
邵佑当然不会和之前季寒川对他说事那样黏黏糊糊、长篇大论, 讲完一段, 先聊聊天, 再亲一亲安慰。
他很言简意赅,总结重点。欧阳杰听了半分钟,神情渐渐严肃,不自觉地在口袋里摸了烟。之后,又想起来打火机被放在办公室抽屉里。
他摩挲一下手指, 站在窗子边上,看外面一片空地。梧桐树叶开始枯萎, 再过几个月, 又是冬天。冬天啊, 这可不好。之前有一个案例, 一样是从公安部门转来的,却是某个广场附近接二连三有人报失踪。之后才发现,是一个被周围居民堆起来的雪人,半夜总会“活过来”,把路过的人拖进自己身体里。
等到第二天,路过的人死去了,广场上就会出现一个新的雪人。
邵佑察觉到欧阳杰不同寻常的沉默。
他停顿一下,知道对方这是在思索。
所以邵佑心里默数了三下,果不其然,欧阳杰问:“你这些想法……很大胆。但你有没有想过,具体让谁去实施呢?”
这的确是一个可以讨论的主意。
在更早之前,专案组也有人提出类似观点,但被其他人驳回——专案组的命,一样是命。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做好了为人民牺牲的心理准备。问题是,得分清楚“有价值的牺牲”和“无谓的牺牲”。
就拿广澄路十字来说,如果有人不小心进去了,那专案组会尝试着跟随进入、把人救出来,然后迅速撤离。这是建立在他们对广澄路十字状况有所了解,知道具体什么时间会出现鬼怪地情况下。
但他们不会闲着没事儿干,直接进去。
邵佑回答:“我和寒川。”
欧阳杰听到这里,笑了,说:“小邵总,你不要开这种玩笑。要是你真的没了,邵总会生气的。到时候,海城的商场一定震荡,这也不是小事。”
而是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令很多人丢工作的大事儿。
邵佑听了,意外。他和季寒川对视一眼,季寒川点头。邵佑心中一定,反问:“为什么你那么悲观?”
欧阳杰一怔。
他又想要抽烟了。恰好罗辑从刚刚的房子里出来,按照“流程”,余下的时间就属于那对父母。罗辑看到欧阳杰,走过来,两人并肩站着。罗辑摸出一盒烟,欧阳杰看了,一乐。
片刻后,烟雾缭缭,欧阳杰一样听邵佑讲话。
邵佑说:“其实我挺意外的,毕竟按照你们的说法,儿童阅览室那边就算了,受害者都是小孩儿,但游泳馆那边,一共三个受害者,你们竟然都没有总结出一点闯关规律?”
欧阳杰皱眉,说:“小邵总,我刚刚说过了,这不是玩笑。”
“闯关”两个字,像是把一切危险都消解。欧阳杰甚至觉得非常匪夷所思,邵佑可是刚刚九死一生地回来啊,他怎么能这么说?
邵佑跟着一愣。
他后知后觉:对,因为寒川说的时候,总是显得轻松——虽然邵佑能看出来,这种“轻松”本身,就是小猫的一种调节方式——所以不知不觉中,邵佑也有了一样的用词。
不过他仔细想一想,不觉得这是一件多糟糕的事情。拿先前病房浴室里的状况来说,寒川对他最重要的一个提示就是,不要害怕。
至少不要表现出自己很害怕。
邵佑此刻还不知道,这种心理上的“碾压”,会给实际情况带来怎样不同。但此刻,他从容地说:“解决恐惧的最好方式,是面对。”
欧阳杰沉默。
季寒川笑了下,邵佑看他眼神,直觉小猫好像又想亲自己了。他有点奇怪的苦恼,带着点炫耀似的,想:小猫真是粘人啊。
这种“炫耀”,可能是面对过去的自己,也可能是面对将来,那个知道一切,偏偏与小猫分离的自己。
他捏一捏季寒川的手。季寒川笑眯眯地,做了一个给嘴巴上缝拉链的手势,之后就不动了。邵佑倒是没放开他,而是一边与欧阳杰讲话,一边慢慢地揉着季寒川手指。从指肚开始,一点点摸一摸、捏一捏,像是在玩弄真正小猫的肉垫。从指尖,到掌心,最后与小猫十指相扣。
欧阳杰因为邵佑的话,想了很久。
但他还是反对,说:“我们不能让普通公民涉险。”
邵佑看一眼季寒川。
他说:“也许只有拿出一份答卷,你们才会正式地看待这些。”
欧阳杰听着,心中一紧。
邵佑笑了下,轻飘飘说:“没事,我会等到养好伤的。”
欧阳杰:“……”
邵佑礼貌地问:“欧阳先生,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倒是反客为主。
欧阳杰皱眉,神色冷下来。这通电话之后,他对邵佑的印象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弯,从让特案组最放心的受害者,变成:熊孩子,没有分寸,不知轻重。
所以此刻,听邵佑这么问,欧阳杰的语气也不好,硬邦邦地说:“没有了。”
邵佑挂了电话。
欧阳杰烦躁,抓一把自己的头发,对旁边的搭档说:“这他妈算什么事儿?!”
罗辑从中途开始听,见欧阳杰这样态度,他倒是想到了更多。
罗辑低声说:“你记不记得,邵安远一开始就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