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川记起雨中微妙的臭味。他那会儿没想太多,只想以力破巧。此刻,过往重新浮现,他模模糊糊思索:那天那么多人朝酒店涌过来,是因为沾上雨水了吗?
雨水中的臭味,虽然与地下那颗心脏很像,但淡了不少。
说不定同出一源?
季寒川沉吟,觉得眼下月光和那天的雨一样,公平地把所有人笼罩。
此外还有一点,那天晚上,他看邵佑的眼睛,从中见到整个海城。就好像是透过月亮,俯瞰城市。
他已有猜测,之前没有明说。到现在,心弦紧绷了一瞬,又迅速放松下来。
没关系。是邵佑。
小猫急切地舔着羊奶,原本就脏兮兮的脸黏上奶渍。
宁宁公平公正,作出评判:“没有爸爸好看。”
季寒川回神,好笑:“嗯,我好看?”
宁宁眼睛眨了眨。她脸上又显现出温泉酒店楼梯间里那种羞赧,细声细气,声如蚊蚋,说:“爸爸最好看。”
季寒川逗她:“那邵佑爸爸呢?”
宁宁顿时为难。
季寒川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回坏人,竟然让小朋友夹在中间,不知如何选择。
他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宁宁道:“邵佑爸爸也觉得你最好看。”
季寒川失笑。
宁宁看着他,又低头,去看舔羊奶的小猫。
大概是喝饱了,到这会儿,三花舔舐的动作慢了很多。
宁宁有点迷茫。
在她眼里,这只猫,和它面前的一次性餐盒,和地砖、地砖上扔的一只烟头,都一般无二。
眼下场景中,只有自己背后的月亮,和眼前的季寒川,是“真实”。
但寒川爸爸喜欢这只猫。
宁宁勉为其难,想:那我也觉得它有点不同吧。
季寒川没在这边逗留太久。
他去了公交站,坐在等候区,消磨时间。
等到午夜,街上人越来越少,马路上久久不见一辆车开过。
季寒川把手机收回口袋,抬眼去看公交驶来的方向。
不知何时起雾。季寒川眯了眯眼睛,倒是仍能看清道路,可一切都显得迷蒙。
到这会儿,他身边忽然坐下一个年轻人。对方俨然是个低头族,从走过来到坐下,一直在玩手机。
手机的光照出来,落在年轻人脸上,让他的脸格外白。
季寒川心道:又遇见熟人了。
对方正是他在上一次重启中见到的白领。
只是两人上次见面,是六号凌晨。与现在正好相距24小时。
季寒川没有掩饰,直白地打量对方,从头顶到鞋底,一一看过去,好像没什么不对劲。
倒是白领。在察觉到季寒川的视线后,他皱了皱眉毛,抬头看季寒川。
季寒川朝他笑了下,主动问:“这么晚了,你也刚下班?”
白领像是放松一点,大概觉得季寒川也能讲话、交流,应该是正常人,所以回答:“是。”
季寒川随意指了旁边一栋商业建筑,说:“我看上面还亮着好多灯。这个点还在加班,唉。”
白领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说:“惨。干脆007算了,吃住都在公司。”
两人闲聊几句,浓雾中开来一辆车。
公交慢悠悠的,停在站台,前门打开。
里面找就是几个飘飘忽忽的人影。白领说:“行,我先上车了,再见。”
季寒川笑了下,说:“我也搭这辆。”
白领一愣,片刻后:“哦、哦,好。”
两人一起上车。公交司机注视着季寒川,神色幽幽。
季寒川照例朝他笑一下。公交司机微微皱眉,挪回视线。
夜深人静,季寒川仔细数过,发觉车上一共六个人。
有一堆老夫妻,带着他们的小孙子。小孙子不过五六岁,如果早一点遇见,还算宁宁同龄人。到现在,宁宁已经可以当他姐姐。
还有一个年轻女生,坐靠窗的位置,耳朵上挂着耳机。
两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各坐一排,大概也刚刚下班。
公交前门阖上,车子重新驶入一片浓雾。
而在这辆车开走之后,灌木丛中,三花走出来。它还是很丑、很脏,身上的毛一缕一缕,大概只有季寒川能逗得下手。这会儿,它沉静地蹲坐。过了片刻,不知感受到什么,三花转身,往旁边街道走去。
季寒川刚刚买东西的便利店是24小时上班,这会儿刚刚换过一轮,值夜班的小伙子正在清点。
听到门迎声时,他回头,嘴巴里说:“欢迎光临……没人?”
小伙子愣了愣,瞬间想到最近的新闻。他深呼吸,自言自语:“得了,也别自己吓自己。”
他重新转身,继续整理货物。
下一刻,一道三色影子朝他扑去,尖锐的爪子伸出,扒在店员小伙脖颈。店员剧痛,“卧槽!——什么玩意儿……”
三花一口咬住他的喉咙。
动脉被咬破,鲜血喷涌而出,四溅在货架上。
店员捂着脖子,惊惧的睁大眼睛,嘴巴里发出“嗬嗬”声。
他很快死亡。
三花舔着店员的血,身体仿佛干净、圆润一点。
第175章 熟悉
季寒川提前查过。从自己上车的地方到公交落水处, 一共五站路。
大概是今晚已有乘客的缘故,接下来五站,公交都没再拉新人。
而在季寒川身侧,愈靠近黄浦江, 白领的脸色就愈难看。他像是头痛, 又很焦躁,时不时看手机。
车上其他人安静地看着这边,一言不发。
季寒川好整以暇。
他提醒白领:“你手机是不是进水了?”
白领一愣。
他缓缓抬头, 头发变得湿漉漉的, 往下流水。
与此同时, 整个公交车都开始潮湿, 不住有水珠落下。
滴到季寒川头顶的时候, 他抬头, 看到车顶上挂着水草。
季寒川咕哝:“这算什么啊,故地重游?”眼下这场景,倒是和安平轮上的礼堂有些相像。
念头一起, 季寒川看了看四周。
身侧白领还好。或许因为昨天才是他淹死第一天, 到现在, 身上有浮肿,但人还没被泡烂。
可其他几个人,已经开始呈现出巨人观的样子。
季寒川微微眯了眯眼睛, 将眼下场景与安平轮对照。
他忽然想:这毕竟是一个“游戏”。
所以虽然场景不同, 但“沉入水中的载人工具重回人间”这一元素相同。
所以展现出的情境, 也或多或少存在相似之处。
季寒川偏了偏头, 心道: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这晚,将近凌晨三点钟,季寒川才打车回家。
他上车的时候,司机原本有点惊疑不定,觉得这乘客身上怎么带点焦糊味。
季寒川礼貌地报出地址。同时也在看司机,默默松口气。
好歹没再遇见之前那个。
他看出司机害怕。不过城中风声鹤唳,这会儿还愿意出来接活,应该颇为胆大。
车上在放广播,是相声。讲得活泼生动,季寒川听着听着,偶尔还要笑一下。
大概是觉得他反应不错、应该是活人,所以司机慢慢也放松下来。把季寒川送到地方时,还有点依依不舍。
季寒川付钱,抬眼瞥见马路对面有道白色影子。
他对司机说:“师傅,待会儿直接开走,别在这边停。”
司机一愣。
季寒川下车。司机踌躇着捏着方向盘,掉头离开。他心想,晚上还是不好接活儿。之前只觉得同行出门少了,却没想到,客人也会变少。
还是去火车站吧。
他下定决心,却见路边站着一个白裙女郎。对方抬手,要招车。
司机心中一喜,放慢车速。可即将停下时,蓦然想到刚刚乘客的话。
直接开走……
别在这边停?
他有点莫名,瞅了眼路边的白裙女。
大抵是因为心有疑虑,这一眼,登时让他一个激灵:三月天,怎么有人光胳膊光腿,只穿一条裙子,大半夜在路上晃悠?!
有了这个念头,再看对方,又觉得女郎面如金纸,只有脸颊上红彤彤,像是胭脂涂上,却没抹开。
司机打了个哆嗦,一踩油门,越过女郎。
另一边。
季寒川上楼、开门,屋内还亮着灯。
邵佑靠在沙发上,在看电视。电视里循环播放新闻。
见到季寒川,邵佑起身迎上来,帮他挂衣服、拿拖鞋。季寒川忙了一晚,这会儿身体疲惫,就势倒在邵佑身上。
邵佑笑了笑,搂住他,先亲一亲,再问:“明天去游乐园?”
季寒川眨眼:“好啊。”
邵佑说:“正好,陈叔找了鬼屋出事儿那家。”
季寒川一下子笑出声,说:“只有这家愿意低价吧?”
邵佑无奈:“毕竟时间紧。”一般游乐园包场,都要提前预约。只有这家,因为鬼屋的事情客流量断层式下降,才愿意紧急接下邵家的生意。
季寒川:“嗯,时间紧。”要陪老婆孩子玩,还要打怪。这下二合一,的确省事。
他拉着邵佑的领子,一边亲他,一边往前走。
邵佑配合,步步后退。最后被季寒川压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