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这有什么。出门在外,互相帮忙, 应该的。”
他打量周鑫。周鑫后知后觉, 自己刚刚的夸张反应,没准也把人家吓到。
他不以为意。一个NPC, 还是个故意吓唬自己的NPC。之前听李青他们谈论季寒川的话, 似乎是觉得, 不止一中, 整个城市都会渐渐混乱、出现鬼怪。周鑫心道:要真有鬼,最好第一个去找你。
车子停在客运站。
周鑫下车,与男人道别。对方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离开客运站后,周鑫左右看看。他其实很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李青那伙儿人显然打算独善其身,不想沾上自己这个包袱。可这会儿周鑫明知道自己身上有问题,当然更想拖人下水,不愿单打独斗。
他翻微信消息。一晚上功夫,微信被刷爆,各路人马打探消息。还有工作群、各个班群,全部是99 。
周鑫翻看片刻,心烦意乱。
这会儿天色更亮了,天际尽头一片薄青,看不出昨夜绯红月色。
邵佑在床上睁眼,季寒川已经起床,正轻手轻脚穿衣服。
他对旁人视线敏感,此刻回头,脸上带一点笑,说:“早上好。”
邵佑没什么表情,去拉季寒川的手。
季寒川穿着清爽短袖,头发带着初醒时的凌乱,问邵佑:“早上吃什么?”
邵佑沉思片刻。
季寒川见他这幅样子,干脆靠近一点,去捏邵佑脸颊。
邵佑眉毛轻轻拧起,倒是不生气,说:“楼下有早市。”
季寒川:“嗯,我去买?”
邵佑抬手,扣住自己脸颊上作乱的季寒川手指。他温柔地让掌心覆盖寒川手背,而寒川掌心贴着自己脸颊,薄薄一层软肉,能感觉到寒川手心的温度。
这么温柔、平和的早晨,于邵佑而言,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
季寒川没有记忆,他低头看邵佑,觉得他大概在追忆什么。
季寒川给他时间。
他轻声说:“你再躺一躺,我去洗漱?”
邵佑抬眼,“嗯”了声,却还是扣着季寒川的手。
季寒川有点好笑,不太认真,要把手抽出来。他喃喃说:“你这样子,像是赖床的小朋友。”
邵佑眯了眯眼睛。
他蓦然起身,反手把季寒川扯来,压在床上。
在季寒川倒下的时候,邵佑又很细心,用手垫在他脑后。
季寒川彻底笑出来,说:“做什么?——唔。”
邵佑低头亲他。
这个吻很绵长,一直亲了许久,把季寒川亲得乱七八糟。
邵佑才坐起来,礼貌地说:“你再躺一躺,我去洗漱。”
季寒川偏了偏头,“做什么啊,这么记仇?”
邵佑微微笑了下,“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季寒川说:“爱你?”
邵佑回答:“没听清,再说一遍?”
季寒川懒洋洋坐起,身体往前,手臂勾住邵佑的肩,轻声说:“爱你、爱你……”
他们又亲到一起。
难得清晨,没有其他事需要做,可以随意消磨。两人在床上待了快一个小时,终于磨磨唧唧下床,去盥洗室洗漱。
洗手台上摆着两个牙杯,亲密无间并在一起。
季寒川咬着牙刷,嘴巴里的泡沫让他说不出完整的话,含含糊糊,还是那个问题。
早上吃什么呀?
邵佑认真想了片刻,回答:“一起下去看看有什么吧。”
季寒川笑了下,吐掉嘴巴里的泡沫,再“咕噜噜”漱口。最后清清爽爽,再吻一下邵佑。
他身心放松,男友在身边,权当自己在度假。很偶尔的时候,才想到其他玩家。
但真的“偶尔”,想一刻,看到邵佑在自己身边,季寒川就安心下来。
真的没什么需要操心。
不会死人,那还有什么值得害怕?
季寒川放下牙刷的时候,想了一瞬。
他很随意地觉得:不过玩家们难免要一次次受惊吓,不像是会死人的局里,一次性结束。
季寒川手臂上有绷带,内衬还要穿短袖。
下楼前,邵佑拉开衣柜,给他找了件宽松外套。
季寒川对着镜子看了看,说:“看起来有点坏。”像是骗女孩子心的渣男。
邵佑说:“我们穿一样的。”
季寒川立刻:“好啊。”
从邵佑昨晚讲述的过往看,季寒川觉得,他们真正读高中的时候,自己可能不会这么心无芥蒂,直接和邵佑穿情侣装。
时光荏苒,二十余岁的季寒川不知道十八岁的自己是怎样的人。漫长时间、邵佑的陪伴,以及在这过程中的学习成长,都让他变得截然不同。
两人一起下楼,去早市。虽然赖床一小时,但这会儿也不过八点多,早市人声鼎沸。
两人买了煎饼果子和豆浆,季寒川边走边吃。
邵佑突然叫了声:“寒川。”
季寒川咬一口煎饼果子中的麻叶,酥脆可口,能听到“咔嚓”响声。他腮侧塞满食物,不像小猫了,像是一只藏了很多储备粮的松鼠。比平时慢一拍地转过脸,“嗯?”
脸颊上还带一点碎渣。
邵佑抬手,锢住季寒川下巴,用拇指抹去男友唇边的油渣,说:“我觉得这样很好。”
季寒川眨眼。
邵佑说:“我有点……被诱惑到了。”
季寒川心有所感,说:“你想学电影里?与君相恋一百次?”
邵佑没说话。
他是这一方天地主宰,此刻心情一沉,于是原本明媚的天色迅速沉下。旁边的早市小摊老板看一眼天空,嘴巴里嘟囔:“会的落雨伐。”
季寒川不以为意,又低头,咬一口煎饼果子。
鸡蛋的香,酱料的咸,面饼的酥,还有各种配料混合起来的味道,一下子涌进他的嘴巴里。
他说:“很好吃。”
邵佑温柔地看着他。
季寒川说:“以后也还想吃。”
邵佑叹气。
他手滑下来一点,去勾季寒川肩膀。
又往下,放在季寒川腰上。
外套宽松,所以摸不到男友腰线。邵佑显然遗憾,但季寒川说:“你要尝尝吗?”
邵佑那份还被他提在手上。
他对上季寒川的眼睛。寒川眼里是清亮的信任,像是完全不知道,刚刚邵佑心里,有多可怕的念头转了一个弯。
他还是相信邵佑,觉得邵佑不会伤害自己、不会顺从游戏的命令,让季寒川永远留下。
哪怕邵佑刚刚真的动了念头。短短一瞬,他心里有一个声音,问他:你确定自己可以赢过“游戏”?
不确定。
又问:这三十天过完,寒川又要离开。这次是初始世界,有所不同。但之前的一百多个、之后的无数个游戏,寒川都会离你很远。
你愿意吗?
邵佑原本愿意。但经历了这么一个平凡清晨之后,他动摇。
是赌一个不知结果如何的未来,还是要虽然惨淡,可至少切实拥有的现在?
把寒川留下来,他们会在一中老校区里重复过往的十天、二十天、一百天。这样无穷无尽,可至少两人都在,朝夕相处,永不分离。
邵佑原本觉得自己能在前一个选项中坚定不移。
到现在,短暂动摇后,他又重回决心。
寒川不喜欢那样日复一日的刻板生活,不愿意被“游戏”束缚,成为一个没有自己思想只知道重复的工具。
而邵佑不想让季寒川不快乐。继续走下去,寒川或许是痛苦的,孤独又寂寞,但他觉得自己在做对的事,在重压之下去抗争、有自由。身无枷锁。
邵佑温柔地想:这就是我的小猫。
我的寒川。
我的伴侣。
我们有一个女儿。虽然女儿的由来十分意外,但我们是一个家庭。
他心情轻松起来,和季寒川商量,接下来几天,如果不想去学校,那可以花点钱,包一个游乐场,带宁宁痛痛快快玩一天。
季寒川考虑片刻,说:“可以吗?”
邵佑带着某种补偿心态,说:“可以,陈叔会办。”
季寒川笑了下,“理由呢?”
邵佑想了想,说:“我们认识一百天纪念日?”
季寒川在心里算了下日子,无语。
竟然真的快到一百天整。
他侧头看邵佑,心道:不会是早就准备好了吧?
季寒川说:“好啊。”
他们在回到小区,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在楼下散步。
季寒川觉得,如果直接上楼,那吃过早饭之后,十有八九又要亲昵,保不准什么时候擦枪走火。
但凡有一次擦枪走火,那接下来十天、三十天,八成都要在床上过。
季寒川咬下最后一口煎饼果子。邵佑从口袋里掏出湿巾,让季寒川擦手。
季寒川一边擦,一边左右看。他见到一个人工湖,走近了,还有鲤鱼。
天冷,湖水冰凉,鲤鱼也呆头呆脑。
季寒川想了想,从邵佑那份煎饼果子里取了两块麻叶,然后叫宁宁出来,带着女儿喂鱼,玩儿得不亦乐乎。
一边喂,一边叮嘱邵佑:“你也快吃啊,都要凉了。”
邵佑好笑,在一边看那对父女,心中沉甸甸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