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廷轻轻道:“我信你。”
楼开墨一愣。
他想起三个小时前,刚收到程智发来的案卷报告。他经过深思熟虑,告诉程智,自己打算追寻失去的记忆时,程智毫不犹豫的否定了他。
“安管家当年绑架你的事实,并不会因为她的儿子是杀人犯而改变。你当年选择忘记那段记忆,说明那段记忆伤害到你,没必要再去自伤一次。”
楼开墨摇头,侧脸看着白廷,苦笑一声:“你不是信我,而是因为无所谓吧。”
有些饥饿的白廷伸长手,取过窗台的巧克力,三下五除二下肚,而后道:“去探究过往,并不是纯粹撕开一道伤口,而是要打破你经年累月来一点点筑起的精神绿洲。”
白廷忽然起身,靠着窗,凝视着楼开墨的眼睛。
“当年的你选择逃避,耗费许多年,终于在一片崩塌离析的荒土上种出些许绿意。而你现在的选择,或许会毁掉你辛苦建起的绿洲。碎裂的土地下,必然是无尽的深渊,深渊下或许是地狱,或许有恶龙。”
楼开墨看着白廷,一时不明他到底是在劝阻自己,还是支持自己。
“可是地狱也好,恶龙也罢,如果不去看看,就会一辈子活在脚下有恶魔的阴影中。与其如此,不如一探究竟,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以楼总如今的强心脏,我相信游刃有余。”
停了许久,白廷再次强调“我信你”。
楼开墨看着白廷。
小院不知名的花探入窗户,花香扑鼻。花蕊如杯盏,裹着夜风的潮湿,像承载者美酒。
我信你,那好像是世间最动听的情话,让他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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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楼开墨和白廷坐回餐桌时,望穿秋水的小青已经啃完第三只烤鸡。
小青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离,白廷出去这么长时间,足够发生许多晋江不能写的事情。
白廷坦然的将桌上的饭菜重新热了一遍,招呼楼开墨:“小青的手艺,你试试。”
小青闻言,特别殷勤的舀了一勺蒸双臭到楼开墨碗中。
“楼总,你试试。”
楼开墨受宠若惊。
蒸双臭的双臭是臭豆腐和霉苋菜梗,臭中含香,不过大部分人的味蕾难以接受。
小青饱含期待。
楼开墨面不改色吞咽而下,语气十分真挚:“小青姑娘手艺真好。”
小青:……
好气啊。
小青又舀了一勺“春潮涌动”,这名字听来好听,看起来一片金灿灿,视觉上煞是好看,可细一看就知,原材料全是蛆。
“我这火候可能掌握得不很好,说不定会有夹生。”小青诚挚道。
楼开墨依旧神情自若咽下:“小青姑娘客气了,炒制得很熟。”
小青:……
最终,一顿饭在小青“屡屡受挫”和楼开墨的“连连夸赞”下落下帷幕。
小青气得翻窗而出,一去不回。
楼开墨纳闷:“我夸赞得不到位吗?”
白廷无言以对,收拾起碗筷。
别墅的灯明亮璀璨。
楼开墨帮着白廷一同收拾。
气氛温馨,好像他们就是神州大地万家灯火里最平凡的一户人家。
“我以前很喜欢呆在很亮堂的屋子里。”楼开墨忽然道。
白廷将残羹剩饭倒进厨余处理器,将碗碟摆进洗碗机,没有接话。
大老板嘛,屋子总是要富丽堂皇,华光璀璨的。
楼开墨:“因为我怕黑。”
白廷有些诧异,怕黑是许多小孩的通病,或许也算不上病,黑暗容易放大人心底的孤独与恐惧。
楼开墨:“女管家和我说,开灯睡觉对身体不好,给我买了盏小夜灯放在床头。”
白廷想象了一下年幼版楼开墨抱着小夜灯的模样,怪萌的。
楼开墨:“可我依然会半夜爬起,偷偷点亮全屋的灯。后来被女管家发现了,每晚她会拉一张沙发床,坐在我的旁边。我每次睁眼时,都能看到小夜灯下她的影子。自那之后,我就睡得很安心。”
白廷想象着那画面,一时无法将其和楼开墨画上等号。
呆萌小娃为何会变冷酷青年?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这完全可以做一期《走近科学——楼开墨的惊天变化》。
楼开墨:“只是后来,再也没有能让我安心入睡的影子了。”
他学会了一个人,孤独的长大。
白廷十分不习惯楼开墨黯然神伤的模样,走到楼开墨身旁,关掉多余的射灯,只留正中一盏,指着墙面。
“你看,我们的影子是不是很清晰?”
墙上,两个影子无比的硕大,仿若巨人。
白廷伸出手,没有碰触到楼开墨,可墙上的影子却搭在一起。
“你看,他们是不是很亲密,可我们却保持着距离。影子终究是影子,他本就不真实,带给你的安全感也是假的。他不能倾听你的心事,也不能解决你的疑惑。他只是你内心的寄托。”
白廷重新打开所有灯,纷乱的射灯,来自四面八方的光源,让墙上的影子瞬间消失。
白廷道:“与其寄托于虚无缥缈,不如寻找真实去依托。”
楼开墨侧过脸,看着白廷:“所以,你是真实吗?”
白廷抿着唇,没有回答。
第142章 难老泉
山东地图,孔庙。
天上落着小雨。
雨滴落在黄瓦朱檐上, 像在凝固历史的琥珀。
诗礼堂的古井旁, 红衣少年衣摆飞扬,翩然起舞, 丝毫不在意落下的雨水, 高马尾在空中甩出美丽的弧线。
“鲁壁。”有男声呼唤道。
红衣少年应声而停, 颇为惊喜的小跑向前, 却在看到并肩而行的两人时停住脚。
鲁壁看着白廷身旁的男人,双眸深邃,衣冠楚楚,一看就很讨厌。
鲁壁:“本人已经严格实行周末双休, 朝九晚五制度, 社会主义不讲求资本剥削这一套。”
白廷哭笑不得:“但社会主义讲求积极奉献。”
鲁壁傲娇地“哼”了一声。
白廷从包里掏出一摞书籍:“精装版《联邦编年史》, 送给你。”
鲁壁的骄傲维持了半分钟, 眼睛瞅着书籍, 终于松口:“下不为例。”
白廷将楼开墨想要恢复缺失记忆的需求告知鲁壁。
鲁壁掐指半晌,道:“想要打开尘封的记忆,只需前往晋祠难老泉, 携手饮下难老泉泉水即可。”
白廷:???
去晋祠没问题, 饮用难老泉泉水也没问题,问题是携手是什么情况?
难道两个人在奈何桥下饮个孟婆汤, 孟婆汤还要告知 “hi,伙计们,让我们拉拉小手喝汤汤, 友情会让孟婆汤更加味美!”
白廷:“楼开墨自己喝下不行?”
我又没需求,没病喝药,反作用失忆了怎么办?
鲁壁摇头,又说了一堆“传播介质”“灵魂感应”“信任之人的心灵媒介”等词汇,将白廷整得云里雾里。总而言之就是“不两个人手牵手喝泉水就完全没效果。”
白廷:“行吧,牵手就牵手吧,没有啥副作用吧?”
鲁壁:“有。”不假思索 ,斩钉截铁。
白廷:……
鲁壁解释道:“可能会产生一些不可控的情况,不过该状况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楼开墨不想为难白廷:“要不算了。”
白廷:“携手喝个泉水罢了,又不是携手炸碉堡,怕啥。”
楼开墨:“可是会出现不可控的状况?”
白廷:“华夏尽在我心,能有多不可控。”
大祖国还能坑我不成。
等到楼开墨和白廷走远,鲁壁再次掐指一算,摇头:“好像有点麻烦啊,白老板,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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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祠,位于山西太原,有“不到晋祠,枉到太原”的美称。
白廷穿越前第一次去晋祠时,只当和曾去过的黄山市大邦伯祠、广州市陈家祠等类似,就是普通宗祠。可一踏上晋祠门前三桥,就被其广阔所震撼。
晋祠有三绝,圣母殿、齐年柏和难老泉。
白廷和楼开墨走过汉白玉拱桥,跨过古香古色的亭台轩榭,很快来到难老泉边上。
楼开墨看着汩汩的泉水:“‘难老泉,真是好名字。’”
白廷点头赞同:“都说‘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世间最悲的事情之一就是老去。难老,多好的期待。”
难老泉,其名由《诗经》中的“永赐难老”而来。难老泉一年四季水量充沛,即便在旱季依旧不断流。
传说当地曾有一贤惠媳妇柳氏,受尽婆婆刁难,每天都需跋山涉水去挑水。有一仙人欣赏又心疼她,便送了一根金丝马鞭,只要将马鞭放在水缸中,再提起马鞭时,水缸就会满缸,但切莫将马鞭完全提出。从此,贤惠媳妇再也不用去远处挑水。
然而爱找茬的婆婆却不想让其这般轻松,想要将马鞭烧毁,结果提出马鞭时,水从缸口源源不断涌出,全村变成汪洋。
刚回来的媳妇看到,自己往上一坐,水便从缸下涓涓流出,不再喷涌。而柳氏也坐化成仙。人们为了纪念柳氏,便在泉旁建了“水母楼”。
楼开墨舀了一桶水:“这泉水还真是源源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