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被囚禁在实验室中, 他总是会怀念起蹲坐在树梢的乏味枯燥却宁静的夜晚。他一只僵尸竟然也学会了怀念。只可惜僵尸骨子里就怨气冲天，比起归于平静僵尸总是选择怨恨和报复作为原始驱动力。
有时候江卓文就想，一具死去的身体里装着一副越来越有人类样子的灵魂, 这大概就是每一只僵尸痛苦的根源。然而能怎么样呢，当然选择继续存在下去, 坚强地走完每一程，纵然在黑夜的尽头没有看见黎明。
“咱们就这样一直走出去吗？”江卓文边走边环顾四周问道。在这里江卓文分辨不出方向，满眼都是树木和不知名的植物, 甚至连个像样的道路都没有。这里到底不比自家那个热闹又静谧的树林，住过几百年的树林江卓文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方向，在这里江卓文睁着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别啊。”左雾弱弱地抗议, “植物是需要睡眠的老大。”
“别怕, 我就问问。”江卓文拍拍左雾的肩膀给予他来自老大的安慰, “不继续走的话, 咱们怎么办？”说着下意识看兰斯。
接收到眼神的兰斯言简意赅道：“扎营。”
“扎营？”江卓文转身变成倒退着走问左雾，“左雾你带着扎营要用的东西了吗？”
“当然！”左雾给了江卓文一个坚定的眼神，跃跃欲试地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休息的准备。
然而江卓文观察了一下四周拍拍左雾的肩膀道：“这里地势看起来不太好，我不太建议在这里扎营。冲出一只异兽都来不及反应。”
左雾瞬间回到现实，泄气道：“我知道……而且这里还没出中心五区，再冲出一只女王蝇就很麻烦了。毛球已经累得睡着了。”左雾摸摸自己头发里鼓起来的一小块，在那里毛球埋在左雾卷卷的头发里安静地打着小呼噜。
“再走一会儿吧……”
话音散落在黑暗中，三人在森林中走着，小白驹捣腾着四只机械爪跑在最前面指引方向。树木深处传来不知名的野兽的鸣叫，江卓文开放听觉领着兰斯、左雾让开那些藏在远处黑暗中未见模样的异兽。
中心五区聚集着不少等级比较高的异兽，高级异兽都比较习惯占地为王，领地和领地之间都有着一定的距离，异兽没有很聚集。江卓文三人这次运气良好，没有被什么高级的异兽拦住去路。等级低的异兽则摄于三人及一只正版高阶异兽毛球隐约散发出来的威压，只隐藏着自己保持观望态度，而不敢贸然进攻。
没有受到什么干扰，三人低调枯燥地又走了几个小时，黑水森林中一些夜间会发出微弱光亮的特殊植物勉强算得上是风景，拿来观赏。
时间接近深夜，夜晚的天空一片深沉的藏蓝色，星光点缀在夜幕之中排列成江卓文没见过的星图。左雾手臂搭着江卓文的肩膀有气无力道：“老大我走不动了……植物长途迁徙是违反生物本能的……”
“嘘——”江卓文捏住左雾的嘴唇相当亲老大地给捏成了鸭子嘴，阻止了他继续说话。
前面走着的兰斯也停下脚步，江卓文耳廓微动静心听了一会儿，风吹过带起一阵树叶的“沙沙”声。
“那边。”江卓文指着一个方向，“那边有人说话的声音。”
“绕开。走这边。”兰斯抬了一下下巴示意走江卓文所指方向的相反方向。
江卓文没有异议，左雾单纯只是不想走了，被江卓文半拖着胳膊挂在江卓文肩膀上，江卓文去哪他去哪。
又走了一会儿，应当是已经离开了少有人去的中心五区，陆陆续续开始遇见人，江卓文都在兰斯示意下饶了开去。树木在这个区域里变得矮小稀疏了一些，视野开阔不少，江卓文提议道：“就在这里休息吧？”
左雾完全同意，兰斯也没什么意见，两人各自从自己的空间纽中拿出帐篷。江卓文羡慕地看着，空间纽还真的是个好东西啊……
高科技的野外露营帐篷都很方便，放置在合适的位置按下启动按钮，自带的能源便会自动控制内部的机械结构架起帐篷。帐篷支在地面上像个小屋子一样。左雾的帐篷看起来华丽一些，兰斯的帐篷远没有左雾那么大，但简单干练，看上去实用性更强。
左雾看了一眼旁边这个单人帐篷，又看看什么都没有的自家老大，默默把备用帐篷又塞回了空间纽。收起了自己的帐篷，藤蔓伸出，带着帐篷爬上了旁边一棵粗壮的树木，将帐篷固定在了树上。几颗种子被注满了能量散发着莹莹的绿光被扔在树下的土壤里，接触到土壤的种子迅速发芽生长。粗壮的藤蔓快速形成顺着树干便缠绕上去，三下五除二便把整棵树和帐篷都缠进了密密麻麻的藤蔓里。
很显然，这就是“本帐篷禁止进入”的意思。左雾表示，小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能不能钻进大嫂的帐篷老大就看你自己的了！
从自己的树上藤蔓屋跳下来，左雾和兰斯身上都各自拿了食物和饮水，两人都是随意对付了一下，江卓文也跟着啃了点零食。
人类的食物对于江卓文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没有正常的胃肠功能江卓文是无法从人类食物中获取能量的，反倒是要消耗额外的能量去分解这些“废物”。不过江卓文觉得能尝尝味道也好，不然他的尸生简直太乏味了……
吃饱喝足左雾率先跑回了帐篷，藤蔓一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睡大觉。小白驹被扔在树下老老实实地蹲着，尽心尽责守夜一动不动。
还在下面的兰斯和江卓文对视一眼，空气安静了一瞬。
“休息吧。”兰斯起身走向自己的帐篷。
江卓文赶紧跟上，兰斯钻进帐篷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江卓文。江卓文摆着无辜脸，对着被左雾缠得死紧没留下一点缝隙的藤蔓树努嘴。
——左雾把藤蔓缠成这样我根本进不去，你也不让我进，该不会是想我露宿野外吧？
“不许靠近我，不许碰我，也不许说话。”兰斯站直身体对着江卓文正色道。
似曾相识的约法三章，江卓文眨眨眼睛，看来只能看看过过眼瘾了。
兰斯似乎知道江卓文想什么，补充道：“看也不行。”
江卓文扁了扁嘴，然而兰斯的表情不像是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再三保证一定老老实实，兰斯才放江卓文进了帐篷。
一矮身钻进帐篷，帐篷内部不大，一进去就是地板一样硬质的部分，上面铺着毛茸茸的毯子。往里一步就是高出一块的软床，软度适宜。帐篷内亮着灯光，温度舒适，空气清新。地方不大，高度勉强够兰斯站直身体，而床垫的大小也不大，江卓文摊平了躺成一个大字也就差不多占满了。
两人都脱了外衣准备睡觉，江卓文往旁边挪了挪给兰斯让了点位置。床垫沉了一下，兰斯的身体贴上来又拉开了距离。江卓文转头看兰斯，可能是视线太火辣才看了两秒就被兰斯发现。
一只大手盖过来覆在眼睛上，兰斯低声道：“睡觉。”
被发现了就没办法了，江卓文老老实实闭上眼睛，脸上轻轻覆盖的手掌十分温暖。过了一会儿兰斯收回了手，江卓文手摸过去抓兰斯的手。兰斯躲了躲，江卓文就一直把手往兰斯那边摸，一直逼得兰斯退到帐篷边缘。
距离远伸直手臂够不着，江卓文不乐意了，出声抗议：“连手也不给，小气……”
半晌，兰斯那边叹了口气，然后江卓文感觉到自己的小凉手被包进了温暖的掌心中。兰斯好听的声音传来，带着些无奈又有些宠：“满足了？睡吧，别招惹我，我已经很辛苦了。”
“嗯。”江卓文闭着眼睛乖乖点头，手上传来的体温让他感到一阵阵安心，放轻自己的呼吸声，兰斯的气息很快占据了整个空间。
大概也是疲惫了，兰斯没一会儿便进入了睡眠状态，呼吸均匀。江卓文闭着眼睛，听觉随着兰斯渐渐绵长起来的呼吸声轻轻起伏。
开放听觉集中到兰斯身上，呼吸起伏之下那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变得十分鲜明，带动着江卓文胸膛中的心核也蠢蠢欲动，有了跳动起来炙热起来的欲.望。
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轻轻呼吸，嗅到的全部都是兰斯身上的气息。那是一种形容不出来气息，有细微的冰一般的凉却又像春风一般柔和，矫情地形容的话大概是一种冰雪初融的味道，清冽却并不锋利。这样的气息让江卓文感到十分的平静安宁，所有潜藏在心底沸腾着的彷徨和怨恨，所有在漫长时间里积累起来的孤独和无措，所有的固执和挣扎，都仿佛找到了短暂的归宿。
从那握过来的手传过来的温暖的体温，让江卓文有一种被阳光接纳了的错觉。
如果僵尸注定了无法行走在阳光下，如果僵尸注定了不为世俗所容，如果僵尸注定了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寂寞，如果僵尸注定了身不由己可悲地执著，那么兰斯，你就是上天补偿我的最好的礼物。
如果黑夜没有尽头，那么有你也行。
第51章 早餐而已我来
黑夜渐渐过去, 黎明的光从地平线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