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这孩子的体温一直时高时低反反复复。
孙羽墨第二天又来看了一次,听完关璟瑄的描述后只道这两天本来就是这孩子最难捱的时候,反复发烧很正常,不管也不会死人,但是可能会烧坏脑子。关璟瑄虽然一向怕麻烦,但既然已经救了便打算救到底,于是这两日他也就没合眼,昼夜不眠地照顾了这小东西两天三夜。
第三日早上,那孩子的体温终于恢复正常并稳定了下来,面上的病色褪去不少,睡得也安稳了许多。关璟瑄这才真正松了口气,疲惫地坐在床边,帮他掖了掖被角后,靠着床柱迷迷糊糊地便睡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从开了一半的窗子倾泻而入,将搁在窗边书桌上的药瓶和摆件的影子拖得又淡又长。晨曦在关璟瑄身上勾勒出一圈若有似无的光晕,让他本就柔和的五官变得愈加柔和。松松垮垮系成一束的黑发被阳光染上了些许栗色,发尾软软地搭在一侧肩头,看起来柔顺又温暖。
凌溪风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宁静又温馨的图景,原本进门就想说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关璟瑄的相貌其实并不比凌溪风逊色多少,只不过两人的俊朗完全是两种风格。凌溪风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光彩夺目,只一眼便会让人移不开视线,即使知道会被它的锋芒所伤也忍不住想要靠近。而关璟瑄就像一泓藏在深山中的温泉,不声不响,清澈温热。甫一见并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若是有人能靠近它触碰它,便会发现笼罩在泉水氤氲热气中的山景恍如仙境,然后渐渐沉溺于它的温暖和包容。
凌溪风比关璟瑄小两岁,结丹却比他早了整整七年,但由于修仙者的衰老速度远慢于常人,因此两人看上去倒像是年岁相若的青年。只是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常常都是同进同出的,在凌溪风耀眼光芒的笼罩下,得过且过的关璟瑄自然就显得平平无奇了。加上后来的结丹风波,原先就有交情的同门姑且不论,其他人再看关璟瑄时,脑海中首先浮现出的便是他干的那件“丑事”,顿时只觉这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如此的不顺眼。
凌溪风原本严肃的脸色在看到关璟瑄的时候有那么一瞬的柔和,然而当他一眼瞧见躺在床上的孩子时,刚刚展平的眉头立刻又皱在了一起。关璟瑄大概是真的有些累了,因而当凌溪风走到床边他都没有察觉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兀自打着瞌睡。凌溪风似乎也不打算唤醒他,只是悄无声息地站在床边打量着仍在昏睡中的男孩。
片刻后,凌溪风忽然伸出右手径直探向那孩子的脖颈,不料他的手还没碰到对方,那被关璟瑄捡回来后就一直在昏睡中的男孩却猛然睁开了双眼,在凌溪风愣神的瞬间张嘴便咬住了他的虎口。
“啧。”
突然被人咬住的凌溪风眼神一凛,几乎在同时便狠狠捏住了那孩子的颌骨,同时一道强大的灵力从被咬住的虎口释放而出,瞬间就将那孩子震晕了。谁知那孩子人虽然晕了,牙冠却一点没松,仍旧死死咬住凌溪风的虎口不放。凌溪风脸色一沉,正要加重手上的力道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让他松口,刚刚听到他咋舌的关璟瑄十分及时地惊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好友和自己两天前捡回来的小家伙正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姿态,关璟瑄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好在怔愣了一瞬后他便反应极快地握住了凌溪风的手腕,阻止了他正要进行的动作。
“别别别!溪风,他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子,禁不住你这么一下的!”
关璟瑄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托住那孩子的的下巴,在他的下颌两侧轻轻一捏,刚刚还死咬着凌溪风不放的牙立刻便松了劲。凌溪风顺势将手从他口中抽了出来,只见虎口上已经被咬出了两排渗血的牙印,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关璟瑄检查了一下那孩子的情况,发现他只是被灵力震晕后便放下心来。转头看到凌溪风的脸色和他手上的牙印,关璟瑄赶紧将他从床边拉开,从桌上的一堆药瓶里拣出一瓶打开,倒了些里面的药在掌心里,然后动作娴熟地给凌溪风的虎口上药。
关璟瑄边给凌溪风推揉药液,边道:“你不是才闭关两个月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还有你们俩刚刚那是什么情况?”
凌溪风眼风凌厉地扫了床上的人一眼,沉声道:“我才想问,你这是什么情况?”
关璟瑄深知凌溪风的脾气,对于他不待见的人,即便是个小孩子也不会抱有多余的同情。此时见他面色不善,于是三下五除二擦完药后赶紧把人带到外室坐下,一五一十地将救回这孩子的经过告诉了他。
孙羽墨给的药效果极好,关璟瑄言简意赅地将事情交代完后凌溪风手上的牙印就已经完全消失了,但凌溪风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
“所以说那条疯狗是个难民?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管这等闲事了?”
两天前才听孙羽墨说过类似的话,关璟瑄有些无奈道:“怎么你和师兄都这么问……我可不是爱管闲事啊,那日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才救了那孩子,现在既然都带回来了总不好丢在一边任他自生自灭吧。”
凌溪风将手举到眼前轻握成拳看了看,然后将目光投向关璟瑄,道:“之后你打算怎么安顿他?”
关璟瑄道:“唔……现下那孩子还昏迷着,暂时先让他住在这里,之后的事等他醒来了再说吧。”
凌溪风放下手,严肃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让他留在昆仑。”
关璟瑄闻言不禁有些意外,因为凌溪风甚少在他的事情上指手画脚,除非是他主动征求意见,于是忍不住问道:“溪风你怎么好像很讨厌这孩子?”
凌溪风冷哼一声:“像疯狗一样乱咬人的人,难道不该被讨厌吗?”
关璟瑄忍俊不禁道:“喂喂,你堂堂引岚上尊,跟个神志不清的小孩子计较个什么劲!”
凌溪风面色稍缓,道:“你刚刚不是问我怎么会过来?两天前柳思卿忽然跑到我闭关的清思台外鬼吼鬼叫了半天,还试图破坏清思台的结界,直到我忍无可忍出来跟他打了一场才算消停。”
关璟瑄无语,孙羽墨还真是给柳思卿胡乱指了个好去处。
凌溪风接着道:“然后他告诉我你带了个不祥之人回来,让我赶紧来阻止你。”
关璟瑄听得哭笑不得:“就柳兄那占卜水平,他的话你也信。”
凌溪风神色微微一动,既而沉声道:“他的话也未必回回都错。”
见关璟瑄不解地看着他,凌溪风又道:“那个孩子总给我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关璟瑄顿时更觉意外。
自两人年少时期相识以来凌溪风便一直专注于修习,除了他这个唯一的朋友,凌溪风对其他人向来十分漠然。好坏不论,凌溪风从没有对谁流露过如此明确的好恶,毕竟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修习才是值得他关注的头等大事。
好友难得有如此明确的表态,关璟瑄虽然并不相信柳思卿的占卜,却习惯了听从好友的建议,于是想了想,道:“这孩子毕竟是我救回来的,又麻烦了孙师兄替他施治,半途而废实在不太好。不如这样,先让他留在我这里养伤,等他伤好,有生存能力后,再送他下山。”
第7章
看神色,凌溪风并不是很满意关璟瑄的决定,但也没有就此再说什么,转而道:“明日我要下山去峨眉一趟,估计会耽误两三个月,可有什么东西想让我带的?”
关璟瑄疑惑道:“不回去继续闭关吗?”
凌溪风道:“已经被人打扰,再回去也无甚意义。”
关璟瑄了然地点了点头,道:“我没什么需要带的,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凌溪风看了他一眼,道:“你才该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随时可以用传音戒叫我,实在紧急的也可以去找凤梧,他好歹是个金丹修士,收拾个把不长眼的小辈绰绰有余。”
关璟瑄笑道:“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让徒弟去欺负小辈,就不说大材小用了,你让人家以后在昆仑怎么自处?你也知道我平日里连门都懒得出,哪儿就能遇到那么多不长眼的小辈,何况你都说是小辈了,咱们何必跟小辈计较那么多,你可别乱跟你徒弟交代啊。”
凌溪风微抿了下唇,道:“除了这个,如果你床上那小子之后有任何不妥之处,你就赶紧把他扔出去。别忘了他可不是你素日里养的那些小猫小狗,他是个来历不明又充满了变数的人。”
关璟瑄觉得凌溪风有些警惕过头了,但并不想与他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争执,于是颔首道:“好好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凌溪风瞥他一眼:“敷衍。”
关璟瑄嘿嘿两声,笑得十分坦然。
片刻后,凌溪风起身准备离开,关璟瑄将他送至前院。临出门前,凌溪风忽然站定,从袖中摸出一个物件递给关璟瑄,关璟瑄接过一看,却是一颗鸽子蛋大小流光溢彩的晶石。
关璟瑄震惊道:“这是……七彩灵石?!你从哪儿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