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鉴于沈自流认错态度良好,本来就有些心虚的关璟瑄没有多苛责他,意思意思说了两句就将事情揭过了。在客栈休息了半个时辰后,关璟瑄将先前买的东西统统收进袖中,师徒二人便轻装离开了客房。
退房时关璟瑄状似不经意地向掌柜打听了一下扬州城最有名的算命先生,掌柜也不太清楚,倒是一个跑堂的小厮凑上来对他们道:“扬州城里最厉害的算命先生当属城东的刘仙师,能知过去未来福祸吉凶,准得可怕!他每日上午都会在城东阡陌巷巷口的柳树下摆摊,但只算九卦,算完就收摊。两位这时候才去的话,怕是已经找不到人啦。”
关璟瑄点点头,又仔细问了阡陌巷怎么走,跟小厮道过谢后便领着沈自流径直往阡陌巷而去。
走出一段后,沈自流靠到关璟瑄身边,低声道:“师父,有人跟着我们。”
关璟瑄抿唇道:“为师知道。”
修真之人五感俱敏,若对方只是个普通人,即便有意掩藏了自己,在修真者眼中都像是大大咧咧站在他们面前一样。若对方也是修真者就要看情况了,修为高低,是否用了法器,有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等等,都会影响另一方的感知和判断。
跟着他们的这几个,显然就是有些武功底子的普通人,虽然他们自以为藏得很好,在关璟瑄看来却极其蹩脚。
沈自流问:“师父打算怎么做?”
关璟瑄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沈自流道:“什么都不用做。其实这几个人在客栈里就已经盯上咱们了,不过都只是些普通人,并不能对我们构成什么威胁,而且身上也没有杀气。他们想跟就让他们跟着吧,一会儿办完事我们甩开他们就好。”
关璟瑄都这么说了,沈自流便也不再理会鬼鬼祟祟跟着他们的几人,转而道:“我们真的要去找那个什么刘仙师吗?师父自己就会掐算,怎么样都比这种一听就是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算得准吧!”。
关璟瑄面露尴尬地轻咳一声道:“其实为师在掐算卜筮之道上一直都不太能得要领……至于那位刘仙师,咱们先去瞧瞧再说。”
两人七拐八拐终于找到阡陌巷时,小厮说的那棵柳树下果然只剩了一张空荡荡的木桌,而与和那棵柳树遥街相望的桃树下,却也支着一张算命的摊子,摊子后面倒是正坐着个人,但怎么看都不太像算命先生。那人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相貌平平神色懒散,一袭青衣穿得十分随意,带子都系错了一根。关璟瑄和沈自流站在柳树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发现他的摊子一直很冷清,但他本人却似乎完全不在意有没有生意,懒洋洋地用手撑着头神游天际。
一位住在附近的大婶见关璟瑄和沈自流一直盯着那人看,忍不住过来提醒道:“二位是想算命吗?可千万别找桃树下那个骗子啊!”
关璟瑄对大婶温文尔雅地一笑,道:“敢问夫人何以称他为骗子?”
关璟瑄的长相本就不差,当他带着温和的笑容用柔和的嗓音说话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温柔气息。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被人称作“夫人”的大婶顿时对关璟瑄心生好感,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诉他,慢慢聊个三天三夜。
“这人在这里已经摆了三年的摊了,原本大伙儿还想着既然他敢把摊子摆到刘仙师对面叫板,多半也有两下子。结果他给人家算的命,就没有一个算准了的!别人家里只有两个女儿,他算出来就成了三个儿子,人家家中高堂尚在,他却跟别人说要转运就要迁令尊令堂的坟,差点没把人家来算命的人气死。而且他算不准就罢了,要价还高,算错了也分文不少。若是不给他钱,他便会去问卦者家门口贴厄运符。说来也奇怪,这缺德鬼算命一点不准,贴的厄运符倒是一贴一个准儿,但凡被他贴过符的人家真的就会厄运连连,自己动手撕了符也没用,直到把润口给他补上,才得消停。”
关璟瑄十分配合地做出惊讶的表情,道:“这么邪门?”
大婶道:“是呀!所以二位公子可千万别去找他算命,当心惹一身腥。”
正巧这时那大婶家里的小孙子在院子里嚎啕开了,大婶恋恋不舍地又叮嘱了关璟瑄两句后,才转身跑回了家。
沈自流在一旁幽幽道:“师父这美人计用得可真好啊。”
关璟瑄笑着轻敲了一下他的头,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为师分明只是很平常地向那位大婶请教了一下,怎么就成了用美人计了。”
沈自流哼哼道:“那师父也对我‘平常地请教一下’?”
关璟瑄拧了一下沈自流的脸,笑骂道:“你知道的还没为师知道得多呢,能请教你什么?”
沈自流揉了揉被关璟瑄捏红一小块的脸颊,忽然道:“师父什么都会教我吗?”
关璟瑄一愣,随即笑道:“只要为师会的,自然倾囊相授。但为师也不会的,就无能为力了。”
沈自流想了想,道:“那师父不会的徒儿去学,学会了再教师父可好?”
为了不打击徒弟好学的积极性,关璟瑄心里虽然想着“算了吧好累啊我不学”,嘴上却道:“好好好,你开心就好。”
哄完徒弟,关璟瑄抚着衣袖看向桃树底下那人,微正脸色对沈自流道:“好了小流,先别贫了,办正事要紧。是高人还是骗子,咱们去会一会就知道了。”
第36章
关璟瑄带着沈自流穿过街巷,径直走到那青衣男子的算命摊前在唯一的一张小方凳上坐下,沈自流则乖巧安静地立于他身后。
有生意上门,青衣男子却好似并不怎么在意,只放下了撑着头的手,稍微端正了慵懒的坐姿。轻飘飘地看了关璟瑄一眼,又看了沈自流一眼,青衣男子一挑眉,道:“算命?问卦?”
关璟瑄没有介意他的怠慢,笑容依旧道:“先生不妨猜一猜?”
青衣男子冲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猜我猜不猜?”
关璟瑄笑道:“先生今日生意可好?”
青衣男子面无表情道:“尚可。”
沈自流在一旁听得有些无语,他们在旁边站了这许久也没见他的摊子有人问津,哪里“尚可”了?
关璟瑄却仿佛并不怀疑他的说辞,只是忽然道:“不知先生今日的最后一卦是否还在?”
沈自流闻言不禁露出些微惊讶和不解之色,而那青衣男子一直懒散的神色也终于在听到这句话后稍稍一振。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看起来温和可欺的客人,道:“贵姓?”
关璟瑄道:“免贵姓关。”
青衣男子又一挑眉,目光在关璟瑄的眉目上流连了一番后,侃侃道来:“几十年前的扬州大户关氏一族第四代子孙,幼时被迫离家遁入仙途,是关家仅存血脉但与关氏一族的缘分已尽。唔……如今在昆仑得过且过混日子——”
关璟瑄轻咳两声,略微尴尬道:“静修,静修。”
青衣男子瞥他一眼,加重咬字道:“——混日子。”
关璟瑄无奈地扶额,就不能在徒弟面前给他留点面子嘛……
站在他身后的沈自流飞快地翘了一下唇角。
青衣男子似乎被关璟瑄困扰的模样取悦了,语调也变得轻快起来,道:“命中本无结成金丹的机缘——啧,完全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金丹修士——但因为有贵人相助……”
关璟瑄连连咳嗽强行打断了青衣男子的话,抢道:“道友的本事果然了得!”
青衣男子别有深意地看了关璟瑄一眼,如他所愿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虽然他问得不甚清楚,关璟瑄却立刻明白了他话中所指,道:“昨日恰好有缘一见那位刘仙师,方才在对面又发现那棵柳树上沾了些先生的灵力,树上还有被施过傀儡之术的痕迹。”
青衣男子看向关璟瑄的目光顿时精神了许多,他点点头,道:“能看出来他只是个傀儡,还能察觉到我的灵力,看来你这真人的名头倒也不全是名不符实。”
关璟瑄谦虚道:“巧合而已。还未请教道友高姓?”
青衣男子大大咧咧往椅背上一靠,道:“你我只会有这一面之缘,何须知道,你就跟其他人一样称我一声‘刘仙师’罢。难得有人能瞧出来我的身份,本仙师今日心情好,就免费替你算一卦。说吧,你要算什么?”
关璟瑄刚准备开口,“刘仙师”却又抢先道:“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算什么了。”
关璟瑄:“……”
“刘仙师”转头看了沈自流一眼,随即在面前的摊子上铺开一张略微泛黄的油纸,其上如蛛网一般画着密密麻麻的奇怪符文,符文之间杂乱无序地写着十天干和十二地支。“刘仙师”从袖中摸出三枚不辨朝代的古币,看似随意地往油纸上一扔,古币落到纸上的瞬间顿时就如被注入了生命般稳稳立起并且相互追逐起来。在油纸上追逐了九圈后,三枚古币忽然停止了追逐,转而自顾自地在纸面上旋转着向不同的方向缓慢移动起来。片刻后,三枚古币各自在某一个点上定了下来,自转得也越来越快,直到“刘仙师”打了个响指,古币蓦地定住,然后像失去了生命般同时向一侧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