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了什么？”卡尔带了一丝笑意。
他看那包裹瘪瘪的，也不算大，料想并不是什么宝贝的东西，估计是这个孩子偷偷藏起来的吃食。
埃索跟着笑起来，“是河里的石头，亮闪闪的，很漂亮。”
卡尔神情微微一怔，连忙转头去看瑟兰德；而瑟兰德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和霍奇森将军一起转身往外走去。
外面有很多奴隶在干活，也有许多士兵在忙碌。他们看到抱着包裹的小埃索跟在法师身后出来，目光惊奇又羡慕。
卡尔甚至握着那小奴隶的一只手。
有士兵上前行礼，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埃索，埃索往卡尔身后缩了缩。
“他以后会跟着法师阁下。”霍奇森将军打断士兵的注视，向他点头，“稍后把他的奴隶契约送到内堡，交给——”他目光搜索之后，略过莱格斯顿，放到卡尔身上，“这位法师阁下。”
“您可以唤我卡尔。”卡尔向霍奇森将军抚心一礼，“我是法师大人的仆人，法师卡尔。”
霍奇森将军瞳孔微缩，他想起大陆上著名的第一法神管家，卡尔·切斯特顿。
“这个名字很普遍，或许您会想到伟大的第一法神的管家？”卡尔语气轻快，“很遗憾，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法师，没有资格跟在第一法神的身边。”
霍奇森将军微微放松下来。对方说得没错，卡尔这样普通的名字在平民中非常常见，再加上大陆上人们对第一法神的崇拜，很多父母都会给自己的孩子取个同样的名字，想借此获得法神的关注和青睐。
当然，他们肯定不会把自己的孩子取名瑟兰德的。
因为那是亵渎。
对于生活在西幻大陆的人们来说，第一法神瑟兰德阁下，他就是神。
霍奇森将军停止自己的联想，重新带着瑟兰德等人往士兵们的住处走去。不过这一次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并且全都放在白袍法师的身上。
他想，第一法神会如此隐藏自己的身份吗？
会这样毫不顾忌地触碰一名卑微的奴隶吗？
会这般平等平和地对待他这样的普通武士吗？
……
看起来应该不会。
霍奇森将军暗暗在心中下了定论，况且就算是，他也不该在对方不情愿的情况下继续探究。
西幻大陆的每一位民众都很尊重魔法师，尤其是光明法师；因为他们带来光明、带来希望、带来健康和生机；他们不愿意透露的事儿，任何人都不应该过于探究。
正如他至今没有主动开口询问对方的姓名一般，如果法师阁下想要透露，他一定会主动提起。
士兵们的住处到了。
这里是城塔部分，上面是城垛，下面就是士兵们的换防处、休息处；再往里走，高高的城塔中每一层都住着不少士兵，其中有一些人面容疲惫、形色惊悸。一看到瑟兰德等人，立刻神情一震。
瑟兰德知道他们为何如此，所以点点头直接越过他们继续往里走。
在城塔的下面，阴暗潮湿的地底，士兵们修筑了坚固的牢房。那里曾经是关押俘虏和罪犯的地方。
瑟兰德撇开路过的士兵们，当先朝尽头的地下通道走去。霍奇森将军紧紧跟着。
而莱格斯顿的眉头从进入这里开始就没有松开过。
不止是那些士兵狂热的目光，更多的是感应到黑暗气息的暴躁、不安。
他也不知自己在焦躁些什么。
明明在来这里之前，他并非没有独立面对过黑暗。
卡尔将埃索护在身侧，手上的魔法元素围绕着埃索翩翩起舞。埃索十分惊奇，不断地伸手去触碰那些魔法元素。
“法师大人也有这样的小精灵吗？”他小声问身边的卡尔大人。
卡尔笑道：“法师大人不需要这些小精灵也能让黑暗褪去。”
埃索闻言，棕色的眼睛在绿色的魔法元素下莹莹发亮，“法师大人可真厉害！”
卡尔想要跟着赞美自己的主人，但似乎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又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转而向埃索解释魔法元素的存在。
在他们的小声交谈中，地牢到了。
“是什么声音？”埃索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
卡尔蹙着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埃索的话。他有些后悔把这个孩子带过来。
瑟兰德回头看了跟着的所有人一眼，最后在埃索身上微微一顿，“你们在这里等着。”
他说完没有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直接走了进去。莱格斯顿想要跟着，结果却触到了一层看不到的墙。
他拍了拍那墙，“法师阁下！”
卡尔生气道：“请你不要打扰法师大人！”
莱格斯顿没有理他，又用力锤了两下空气，见实在没有回应，这才退后两步，眼也不眨地直直盯着看不到光线的地牢深处。
瑟兰德走进了黑暗之中。
他能听到属于人类的惨叫声、挣扎声、嘶吼声，那是被附魔的可怜士兵。他们被绑缚在地牢的深处，忍受着黑暗所带来的折磨。
“瑟……”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发出模糊的低吟。
瑟兰德目光中凝聚出火焰，那小小的火苗似乎将浓烈的黑暗烧灼出了形状，渐渐地勾勒出怪物的形状。
“你要说什么？”
“瑟……”
辨不清的声音萦绕在耳畔，瑟兰德缓缓垂下眼帘，许久之后才开口吐露出低沉玄奥的咒语。
随着瑟兰德的咒语完成，四周的黑暗在扭动着退怯，它们如同黏稠的黑色墨汁，一点点龟缩进地面深渊之下。
那些士兵渐渐显露出来。
然后瑟兰德走近那些士兵，手中光明元素像阳光一般笼罩在每个人的身上，将他们身上的伤口治愈，抚平他们惊惧的灵魂。
所有人都在温暖的光明元素中睡去。
瑟兰德把目光放到士兵们身后的墙壁上，沉默许久，缓缓伸出手，抹去了那墙上无形的魔法印记。
“塞西迪尔……”他叹息着，转身大步离去。
被附魔的士兵们全部好转，霍奇森将军十分高兴。他将瑟兰德带到内堡的豪华卧房休息，替他们准备了许多食物。
瑟兰德没有让莱格斯顿失望，他吃了一些面包和水果，还有一些蔬菜，使得莱格斯顿终于放下心来。
然后他表示要出去找一下看守马车的皮克，同时还要好好地梳洗一番。
瑟兰德当然不会阻止他。
另一边，卡尔将埃索安置之后，就来到了瑟兰德的卧房。
法神阁下甚至没有等管家张口，就已经主动放下手中的石头——埃索带过来的那些石头，“我知道你要问些什么，卡尔。”
卡尔抚心行礼，“大人。”他唤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瑟兰德看着他，目光变得幽远且叹息，“你恨我吗？卡尔。”
“大人！”卡尔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
☆、黑历史十五
瑟兰德转开视线，缓缓走到窗台边，看向城堡下方的街道，“是我毁了你的家，你的过去，也是我让你和塞西分开。”
“不，不是您，大人！”卡尔抚在胸.前的右手无意识地收紧，随后又慢慢松开，“是他咎由自取，是他连累了您……与您无关。”
瑟兰德嗤笑一声，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卡尔，“谢谢你，卡尔。”
在现在的大陆人不知道的历史尘埃中，曾经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它是这片大陆唯一的帝国，唯一的王朝，它曾经统治这片大陆八百多年。
它叫梅特洛。
曾经的梅特洛帝国有多强大，或许只有仅剩的那些人知道。而真正近距离接触过它、见证了它的衰亡和崩塌的，是瑟兰德、卡尔，还有……已经堕入黑暗深渊的那个人。
——塞西迪尔·莱菲·切斯特顿。
瑟兰德唯一的学生，梅特洛帝国最后的王位继承人。
他强大、公正、善良，有着连神祗都要羡慕的俊美容颜，以及尊贵无比的身份。他曾经是整个大陆的希望，是所有人们幻想的救世主。他像茫茫黑夜中的星辰，指引着所有迷茫的人回家的归途。
瑟兰德为他赐名“塞西迪尔”，意为「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光」。
他对他寄予厚望。
与塞西迪尔比起来，瑟兰德收留的另外一个孩子，卡尔·切斯特顿就要低调许多。
他没有耀眼到让人瞩目的天赋，没有尊贵到足以撼动一个帝国的身份，更没有一双疼惜爱怜他的父母。
他是被遗弃者，是王室流落在外的血脉。
他和塞西迪尔一同跟在瑟兰德的身边学习，当塞西迪尔已经强大到足够打败世上大部分的斗士和魔法师的时候，他依然只是瑟兰德身边的一个小小学徒。
他甚至从来不以法神学生的身份自居，一直坚持自己是一名仆人。
他羡慕塞西迪尔，又嫉恨塞西迪尔、防备塞西迪尔。
但无论是瑟兰德，还是卡尔自己，他们都无法否认塞西迪尔对卡尔的关注和友好。
塞西迪尔把自己拥有的最好的一切都给了瑟兰德和卡尔。
他敬爱自己的老师，热爱自己的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