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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中木马 (王白先生)


  但这些都是工作,而且通常太过机密和刺激,缺乏了探寻未知的好奇、以及结束后分享成果的愉悦。不知道有多少次,他看着和自己同坐在冰冷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想要开口跟他说一说自己疲惫的遭遇:想要问他有没有看见自己腿上被蚂蟥咬出的血口, 胳膊上多出来的划伤,还有衣服领子上带血的痕迹。
  然而现在,他突然发现,“冒险”原来可以是歪歪扭扭的步伐和绕过危机四伏的花坛,躲避可能会遇见的工作人员和同事,莫名其妙地非要挤在一块儿跌跌撞撞地走。是低声的无故的笑,是牵起的绞扣的手,打开休息间的门反复刷错的密码都能让手心闷出一层细汗。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一片黑暗里,他被推搡着摁在墙上,压着的手腕撞到了开关,刚一亮起又灭下去。
  声音低沉地随着吐息咬在耳畔:
  “干嘛关上?……”
  “开着有人看见,刷门进来怎么办?”
  那按钮又扑地亮了,灯光映得两人一阵恍惚,凌衍之脸上的神情一下子没遮挡地撞过来,撞得心头一动。
  “那就看看谁这么倒霉……”
  声音又低下去,被堵上了、混进一个缠绵的吻里。一时间连心跳也有些动情;等吻深了时最蚀人,他身子一下便软下去,原本就瘦伶伶的胳膊失了力气,被樊澍轻巧地一转,像旋过舞步交换了位置,换成背脊轻耸,又撞灭了灯。世界落入一团漆黑,但眼底还残留着余影的光斑,一条腿腿嵌在泥泞的深处,交叠着紧紧夹住对方的身体,随着愈发粗重的呼吸频率往上顶。那灯也就在这一次次的撞击里明明灭灭,把汗湿的、濡红的、为情欲所染的脸孔一张张摄下,剪入心底。
  “……等等,”凌衍之艰难地仰起头躲开让人喘不过气的长吻、才终于挣出一句话的空闲,ALPHA已经从下颌咬到喉结,吮住锁骨,发根坚硬的刺头扎得颈窝里痒痒的。他总喜欢咬那儿,OMEGA在大脑一片欢茫的空白中突然想到,他吻得总是没什么章法,也没什么技巧可言;在从前的前戏中,难受时自己往往就别开了头,他便总是有些尴尬地一顿,不再继续了,转而规矩地开始啃舐脖颈到胸膛的轴线,跟着教学手册般一路吻到底下含住。现在想起,似乎从那笨拙的痕迹当中,尝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沉默的温柔。
  “叫你……等一下啊,”凌衍之又说了一遍,说完自己先耳朵烧了,因为听上去怪怪的,十分羞耻,像变了调的小猫的呜咽。有什么地方突然奇异地攥紧,仿佛点火了似的烧着,汗沁着没接触在一起的皮肤又冷飕飕的。樊澍不再咬他了,但他没抬起头,像两只濒死的天鹅交颈,缠绕着不可分割。
  他听上去倒委屈起来,声音瓮瓮地,感冒了似的透着不满:“……怎么?”
  凌衍之哭笑不得:“说好的大冒险啊,大冒险。”
  “这不正冒着呢么?”
  “你这算什么冒险,一点挑战都没有……”低下头,耳尖刚好能噙在齿间,几乎报复性地一扯,又低声地蹭着,“就不想……哪怕玩点别的?”
  “别闹,”两人的身体贴得极近,什么变化都一清二楚;话语吐出便是耳鬓厮磨,“凌衍之我警告你,我几个月没碰过你了。”
  “真不要啊?我穿女装给你看好不好?”
  呼吸声立刻转重了,擦过耳畔的时候湜漉漉、暖烘烘的,在耳鼓里一阵刺人的噪响。他沉默了片刻,扭过头来,贴着耳朵轻声说了几个字。
  这下换凌衍之顿住了,他感觉血在身体里逆行,一部分往上冲,一部分往下盈,胀得两处难受,又吊着一根酸筋;“你确定……?”
  “不行吗?”
  “不,可是……”
  “怎么,不是大冒险么,你怕了?”
  凌衍之把樊澍的手臂秃噜下去,自己拧开身子要躲,又被他缠人地搂着腰拦着抱回来,挣扎间再啪地打亮了灯。两个人眯着眼适应了好久,才看见对方都煮熟了的虾一样红赤的肤色,衣领乱七八糟地被扒开,看得清那红从胸膛上划出一道界限,起疹子似的蔓延到脸上;那太古怪,古怪得他们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不知是谁先噗地笑了出来,那股子气劲一下子卸下去,忍不住都哈哈大笑不止,额头抵在一起,发丝上缠着又凉又热的汗。
  “你自己说的,别后悔。”
  “谁怕谁啊,我告诉你我要拍照片的,谁怂了现在就认。”
  “你拍,我给裱出来,我们还缺一张结婚照呢。”
  凌衍之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看着他们抵在一处的腿脚。之前他有衣服被O协的工作人员从家里送来,就丢在医院里。收拾的人很没有耐心,想必是从柜子里整个倒进来的;红裙子也混在里头,变得皱皱巴巴的,用一个巨大的、难看的编织袋装成一团,送到医院里。凌衍之当初离开这里时就没想要带着它,是有一刀两断的意思;这会儿被关在附属医院的研究中心里头,为了能有替换衣服倒是翻出来了,都乱糟糟地堆在角落里。
  这间屋子是临时从观察室就近改给他当做休息室的;只放了一张简单的架子床。虽然有专门的值班室和轮休室,但因为只有他一个OMEGA的缘故,为了隐私和回避,大家还是照顾地让他单人一间。凌衍之走向那凌乱的床铺,散落的衣服像小山一样堆在上面。他突然感觉一阵难堪,因为樊澍跟在他身后,视线从他脖颈处来回扫视着,好像觉得很好奇:凌衍之自知自己的家务活做得不怎么样,但是也都还尽力,他总是曾尽力维持一个表面光鲜的模样。而这间屋子不是表面,它像他如今黑暗混乱的内心,那些衣服是五颜六色又脏乱不堪的过往,从一个被人随意收检的大包张开的嘴里反呕似地喷吐出来。
  “你别看,你转过去。”
  樊澍应了声,他又毫无意义地问:“那我要脱吗?”当然也不必等答话,就开始脱自己身上已经挂了半截的衬衫,被汗透了的紧身背心被水渍洇成里外两重颜色。他拽着脱下来,又把它团成一团,在背部的沟壑里胡乱地擦着,两条漂亮的肌肉上映着一道道勋章般的伤疤,因为向上抬起的缘故遽向中间收紧,勒出一条深深的长壑。
  凌衍之胡乱地翻找过去,却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从书橱玻璃上反射的影子看他的背影。这背影看起来陌生又熟悉:明明是看熟了的,可却偏偏显出一股陌生的性感,自己明明叫他不要看,可自己却看得贪婪起来。
  可樊澍突然转回来了,他们的视线一并撞在玻璃上。他几乎精赤着,只穿着一条底裤。“还没找到?”他问,他听起来是期待的,似乎并不含有某种别的意味。凌衍之罕见地手足无措了,他跪在床沿上,跪在服装的染料绽开的一大丛五彩斑斓的色彩当中,像它们汇聚的一个纯白的光点。“你……喜欢什么颜色?”
  樊澍被问住了,他想了想,发现自己竟然似乎是第一次想这个问题。一个纯正的男子汉要喜欢的颜色是统一的。坚定的ALPHA要喜欢的颜色也是统一的。一个军人要喜欢的颜色更是统一的。还有更多身份的时候,甚至没有选择权。他突然发现,他尝试着那些隐形的身份就像尝试着不同的颜色,寻找着生存的边界。他的视线落在那件皱巴巴的红裙子上。当凌衍之把它拿起来时,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呼吸一窒,下腹收紧。“……我……可以吗?……”
  “可以呀,这件腰是松紧的……可能拉不上去,……你等一下,穿这个要先穿BRA的……”
  他也跪进那片色彩当中。床垫软得过分,往下深深地一陷,所有的颜色都漫上来。凌衍之找出一套黑色的蕾丝边内衣,上面是半透明的,底下也是半透明的:大学时代喜欢的东西,年轻张狂又幼稚,用这种办法咄咄逼人。樊澍拿在手上却不知道该怎么穿,像个玩具一样乖巧地在指挥下抬胳膊抬手,任凭凌衍之调整吊带,聚拢胸肌,最后几乎扑在怀里,双臂环过整个脊柱,绕到背后去扣住交叉的锁钩。久经锻炼的ALPHA的身材让那弹力丝缎绷得笔直,只要少许用手往中间挤压,居然也勒出一道令人艳羡的深沟出来。
  然后是那薄如蝉翼的丁字形裤。“不行,我会把它扯坏的。”“没事,反正我也不穿这件了……”“……装得下吗?”“你大很自豪哦?小看弹力氨纶吗?”争执间现有的土气款式被一把扯下,从里头弹出来已经硬得不行;樊澍一下子用手心挡住凌衍之的眼,把他的脑袋撇向另一边。“我穿,我穿不行吗,你别盯着,盯着我要忍不住……”凌衍之就配合地转过头去,“谁要看了?”但他眼睫毛刷在手心里,一眨眨地才没有闭上,柔软边缘一直往反方向在转。透过掌心的缝隙里看过去皮肤的边缘原来也是红色的,男人囫囵着三两下穿上了,细小的布料紧绷绷地划过肌肉分明的大腿,等好容易包裹住了位置,容纳下了体积,头尖那一块透明的网里吐出蛛丝般的黏腻银线,构筑成捕获的漫长陷阱。
  最后,那片红色被举起,从头顶朝他落下来。布料是一种丝凉的柔软,是男性服装从未有过的新奇触感。镶嵌着花边的领口原来没有看上去那样柔和,倒像是细细的牙齿那样啮咬着皮肤,随着动作不安分地磨来磨去。后背是扣不上的,于是敞开了一整片蜜色的皮肤,让肩带交叉的形状整个露出来,烂红的软边向两侧翻卷,一直延续到腰窝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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