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样做也没有什么区别,放了那些愿意投降的官员回去,给他们另外指派了一名大雍这边的人,监督他们进行城内改制,重新规划城内势力,其中不免要按压一部分势力,也不是没有反抗,但是说实话,反抗的那些人,就连云英都觉得实在是太少了些,大部分的人,自持武力,武力也比不上,人力又不众,骨头软得难以置信。
穆元咏很少再关注武国这边的消息了,云英出发之前,他跟云英说了一下自己对于武国的一些看法。
他说:“我们不应该以大雍的目光,以我们的目光,来看武国,我们应该用武国人自己的目光来看它,它建国年限不长,民众对于国家的联系并不如何紧密,先武王还算是一个有才有胆有谋得人,奈何此时对外精明,对内糊涂,最后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从此以后武国王室就一直很乱,子杀父,侄杀叔,兄杀弟,这种已然常见,这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后果,对于这样制度的国家,所有人的权利都聚集在一个家庭的手上,这一个家庭当中的话语权就争得格外的血腥,一些没有站队的大臣被杀,一些无辜的人被牵连,随着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当官的不再当官,臣不臣,君不君,国,则将不国,所以百姓当中,有识之士对于国家失望透顶,懵懂的也做不出什么事,所以我们真的拿下这个国家,就要从根本上,彻底的祛除这个叫做武侯氏的毒瘤。“
“殿下的意思是?”云英不敢置信的出声道。
“是,我的意思是,其他人可活,武侯王室必须全部歼灭,否则只会不断的复辟不断地复辟,烦不甚烦。”
“那跟赭石公子还有谈的必要吗?他明显不愿意三皇子,属意的是皇孙,这……这,他肯定是不可能与我们合作吧。”云英觉得有些棘手了,其实他对于赭石这个人的看法还是不错的,总觉得有点可惜。
穆元咏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毕竟不是很了解这个人,你先不要回复他,等他做最后的选择吧,改革制度这条路走下去,铺满鲜花的同时也洒满了鲜血,以后武国的事情,我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关注,后续的事项,你将全权做主,这阵子你一直做得不错,我相信你能够做得更好,武国后面该怎样发展,走向怎样的道路,武国的百姓,包括那片领土,这份责任,现在就要担在你的身上了。”
云英瞪大眼睛:“殿下你?”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你站在我这个位置就明白,我不能事事躬亲,相对于我现在要做的这件事,武国的事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所以需要你们更加强大起来,要站起来,不要再跪在我面前了,我现在需要的不再是跪着,事事都要我判断做决定的臣子了,我需要能够独立,能够为我扛起一部分责任和重负的臣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穆元咏看向云英。
那目光沉重的就像是一座大山。
他从收到太后旨意,第一次见到这位太子起,到如今,他已经变得太多,从最开始的年轻稚嫩,到逐渐成熟,最后让人佩服,敬佩,再到现在的,打心底里的臣服。
他已经很少听到再有人背后议论太子殿下如何年轻,手段如何老练。
他们说的永远都是,殿下能不能告诉我们,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到如今,我们已经做了这么多,可是殿下眼里的沉重却没有消下去一点点。
他已经足够优秀,也足够的强大了,他是我们所有人都欣心盼望的君主,他会带着大雍走向一个无比强大的未来,这样的人,哪怕是挨着他,什么酬劳都不要,都已然满足至极。
可是他们却只看到太子眼底的隐忧,和那暗藏的急迫感,以至于停不下来,只能不断的滚动,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被太子轻而易举的信手拈来,接着扔进这个已然越滚越大的大雪球里面,他到底要造成怎样的风暴,才肯罢休。
诚然,对于那个未来,那个被太子引导的未来,他们一面心生期待,一面又隐隐惧怕,那是对完全未知的,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的惧怕。
这样的心情,他们没办法说出口,只能暗藏在心底。
这一次太子亲口对他说,希望他站起来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让他觉得沉重的同时,也有一种异样的欣喜,那种愿意为此肝脑涂地,为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奉献所有一切的欣喜。
他不管这将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他只知道,这绝对是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路,是没人踏上去过,也未曾有这种想法的路。
他先是觉得窒息,难以呼吸,不由得张开口喘息,接着就是兴奋,是没办法解释的兴奋,是即将要完成一件重要事情的兴奋感,是男人最深层次的,从骨子里面蔓延出来的兴奋感。
他没有跪下来,他抬头挺胸,站在太子面前,目光直视着他,直视着这个年龄比他小上一轮,但却让他打心眼里,从骨子里面佩服的人。
他说:“云英比不付殿下所托!”
第93章 耀阳升起(9)
云英打算是, 百姓可以不杀,但是王城里面的那些人,那些亲皇派,必须铲除。
但是他没想到, 他能够再次见到赭石, 不, 他的意思是,他以为赭石会愤怒, 会恨他,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他的对立面, 告诉他, 他的选择不需要考虑,他会诅咒他,然后欣然的奔赴死亡。
他连赭石的结局都想好了, 可是真正见到的赭石与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也许, 他从来就不曾了解这个人, 只是自认为了解罢了, 他还是比殿下要差一些,认识到这一点,并没有让他沮丧, 反倒再次兴起斗志,他想,既然遇到这样超出意料的事情, 不是一件让人更加兴奋的事情吗?
他对要见他的赭石说:“你说你要投我,为什么?你能仔细说说吗?我以为你是站在武国这一边的。”
赭石问他:“你们那个轰隆的东西,我也会弄。”
云英就觉得有点意思了,他说:“你对这个感兴趣, 要是殿下在这里,你说不定真的就能借此活命,但是这里的是我,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像殿下那般看中你的这方面,还不在乎你另一方面的危险,我没有殿下那么豁达。”
“我以为,被欺骗的应该是我。”赭石说:“可是听你的语气,好像我欺骗了你。”
“你本身不就是一个骗子吗?”云英说:“其实我也不想要一个你这样的对手,就是因为跟你曾经合作过,所以我就越是不敢小觑于你,我想你能明白。”
“那你又为什么要见我?”
云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却没有落在赭石身上,他看着面前的桌面,他说:“其实我不明白。”
“你觉得我能够给你解惑?”
“是的,我不明白,但我觉得你应该能够为我解惑。”云英说:“殿下太忙,我并不想打扰到他,我只是想问你,你觉得真正害了武国的,是武侯氏吗?”
赭石一下子就没有话讲,他的那双眼睛突然变得锋利,他说:“这是谁对你讲的?”
接着又自己回答了:“是殿下对不对,是的,是大雍国的太子殿下,他当真不是常人,那他是什么意思?”
云英说:“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你要问我的不是这个,”赭石笑了起来,很开心很畅快的笑:“你要问我的是,他的意思难道是说,真正害了大雍的难道是穆元氏吗?”
云英眼睛一缩,手不由得落在了剑柄上:“休得胡言乱语!”
“武国存亡与尔何干?你震惊的是,说句话的太子殿下,不是不愿意打扰,是不敢问,你敢问我,是打算不让我活着回去吗?”
云英说:“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赭石逼问。
云英说:“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你活着,我知道太子殿下一定不会介意,他从来不介意,原本是敌人的人,他也照样重用,我不知道他介意什么,但是我仍旧是不想相信,不愿意相信。”
“你不是不想,你是不敢!”赭石向前一步:“你是个懦夫!”
云英摇头:“我确实不敢,我觉得这,这太大胆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我不明白,所以我想问你,如果你能回答我,我不仅不会杀了你,我还会向太子殿下举荐你。”
赭石就哈哈哈大笑起来:“谁在乎,世上皆是愚蠢的人,死了又何妨,但是真的知道有太子殿下这样的人,没有见上一面就去死,实在是不甘心。”他看着云英的眼睛:“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好了。”
他说:“就拿武国举个例子好了,你觉得武国是武侯氏的吗?”
云英道:“难道不是?”
“那百姓,那土地,那所有的人,他们都是武侯氏的吗?”
“难道不是?”
“那天空,那水,那树,他们都是武侯氏的吗?”
“这……”云英陷入深思。
“举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简直荒谬至极!”
“我是我,你是你,我从不承认自己是武侯氏的东西,你承认自己是太子殿下的东西,是随意可以把玩侮辱欺凌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