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飞至主人身后,像是有灵智一般,在空中一层层地叠成了一张无色无形的屏障。
那是根据朝云坊的鎏金绳阵,改编出的困阵。
顾沉终于在绳阵前停住了。
背后是压峰的黑云,是毁天灭地的九重天雷,他却不急不缓,安静地停下了。
他微微抬眸,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顺便,替故人照顾他的师弟罢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佛心寺内。
幻境如古旧凋零的壁画一般,寸寸碎裂脱落。悬于半空的黑木笔颤抖着,最终发出了轻轻的皲裂声。
黑木笔径直摔落在地,已然断成两截。
地上席地而坐的老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吐出一口鲜血。随即,便是撕心裂肺的咳喘。
南柯幻境被无恕破了,南柯笔也承受不住了……
脱困的年轻僧人,却是再也不看老者一眼,他单手合十,擎着咣啷作响的九环禅杖,径直往外走去。
“涂凡真人,你又何必再拦我。”
就是拦不住,也要拦啊。
老者眼中闪过决绝,他颤巍巍的手,重新唤起了地上破碎的黑木笔。
一瞬间,涂凡真人满头半白的须发,尽染霜色。
他竟是以毕生修为,重修南柯笔,重布南柯幻境。
南柯一梦,便一梦千年。
望予啊,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雷劫一道一道落下,但众人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出现……陆望予依旧站在场上。
那震彻天地的九重雷劫,竟是一次次夺走了瑶阁众人的性命。
澄阳峰,竟是早被布置成了他的主战场。
他在其中布下了引雷符,布下了灵气转化阵法,然后,布置了数不胜数的绝杀阵法。
我杀不了你们,便让这诛灭之力,替我杀你们。
接近天的地方,烈日骄阳就应该将这世间的污浊全部烧灼,包括我,更包括你们。
容晟府的那些阵法图,绝对不是吃素的。
陆望予上澄阳峰,就觉得没想过要如何下去。瑶阁的人一定会来,而他需要做的,便是将他们完完全全,一个不落地送下地狱。
第八道雷劫后,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了,额间的血不住地淌下。
他已经站不住了,只是艰难地倚着银枪,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一道九重雷。
他还是高估了那群废物,动手杀了一半,天雷引动的阵法灭了一半,就一个都不剩了。
第九道天雷,是最后的审判,是他对自己的审判。
他之前担心杀不完这群人,便在中间的树下,放置了最后一个压轴的阵盘。
那是一个绝杀的灭灵阵,它将引动最后的天雷之力,彻底摧毁整个澄阳峰,无一可逃。
这些日子他攒杀意,累杀孽,不过是想借着这九重雷劫,将仇敌一举斩尽,最后,将自己彻底摧毁。
现在,他终于要解脱了……
“师兄……”蓦然间,他的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他将视线转了过去,却见在那个引雷阵盘处,是熟悉的身影。
他的小师弟,一袭白衣箭袖,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都不像他记忆里那般满身鲜血,安静地倒在祈灵台的血泊中。
他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眸中还是熟悉的温和笑意。
陆望予也笑了起来,他知道这是濒死前的幻象,却也放下了银枪,踉踉跄跄地奔了过去。
他听见执约眼中带着笑意,轻声道:“恭喜师兄,大道得证,以后道途坦荡,万事无忧。”
这果然,是执约会说的话。
陆望予却想开玩笑,你看,我这般算什么飞升。可他喉头已满是鲜血,身上的伤口也是撕裂般的疼痛。
他再也没了力气去说别的,只能弯了眉眼,用尽最后的力气,缓声安慰。
“执约,你别怕,我来陪你了……”
最后一道银光雷劫轰然落下,天际上下一白。淅淅沥沥的雨点像是被吓得哽了一瞬,随即,便是如瀑布般瞬间倾倒而下。
在最后的那个生死的瞬间,陆望予终于拥抱上了他的执念。
晟历三百三十九年,秋意未至。
江安入剑冢,卫执约血洒祈灵台,顾沉力竭被囚,涂凡真人重伤。
陆望予于澄阳峰,战瑶阁,身死道消。
第61章 江山局(一)
“望予……”
在无尽的黑暗中,远处隐约传来了零碎的呼唤。那片黑暗似乎微微颤动,终于有了一丝异样的想法。
有人在唤我……
他这般想着,黑暗就像是厚重的黑布,被悄然撩起了一角,一线光亮就这样照了进来。
眼前的景色逐渐清晰。
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从窒息的深海中被拽出,冲破了五感的封障,重回到了人间。
他的鼻尖一瞬间充斥着浓郁的药味,以及淡淡的血腥。
那种铁锈的腥味,他闻得多了,无论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陆望予的思绪回笼,眼神终于有了焦距。
他看见了一个,他本该再也见不到的面孔。
“师兄……”
他微微启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胸口处像压着巨石一般,连喘息都格外艰难。
路祁倥见他终于睁眼,脸上是满是惊喜。他眼中血丝还未褪下,眼底一片青黑,看起来像是几日没睡了。
他慌急地扑过来,连声叠问。
“望予,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陆望予闭了闭眼,他咽下喉头翻涌的血气,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像被碾碎了一般,刺骨般地钝痛。
“我没事……我不是,死了吗。”
路祁倥咬牙,恨铁不成钢道:“你差点就死了!幸好我与师父成日守着飞升池,第一时间就把你捞上来了,否则……”
路祁倥看着师弟脸上疲惫的神情,突然停止了他的絮絮叨叨。
他放轻声音,问道:“望予,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如此快飞升,而且,以你的天赋心性,怎会差点死在雷劫之下……”
他顿了顿,还是问出了那个无法避免的问题。
“执约呢?”
话音落下,周围便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此刻的空气也凝固住了,再也流动不得。
路祁倥看见他的师弟,慢慢地睁开眼,那双眸中,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
良久,他的耳畔终于传来了陆望予疲惫的回答。
“执约不在了,我没护好他。”
路祁倥愣住了,他的喉头像是被堵住了,唇微微张开,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双手无处安放,眼神也不知该落在哪儿。实在不知该面对这个消息,他只能匆匆地找了借口离开。
“你先别想那么多……我去找师父,告诉他你醒了。”
陆望予的视线微微落在了师兄离去的背影上。他盯着那处看了良久,终于还是缓缓闭上了眼。
好一会儿,师兄小心地捧着一碗药回来了,卫潜便跟在他的身后。
陆望予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轻声问候道:“师父……”
卫潜看起来也是满脸倦容,想来也是从路祁倥口中,得到了那个消息。
他没有询问任何事情,只是默默走上前,为徒弟把了把脉。
收回手,他轻叹一声,嘱咐道:“根骨尽断,内息冲撞……还得好好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床。”
陆望予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床头,黑沉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光亮。
他轻声回道:“多谢师父。”
路祁倥小心地捧着药上前,热汽氤氲,一瞬间,苦涩的味道在整个房间内蔓延。
他小心地舀起一勺药,想往师弟嘴边送。
但陆望予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丝毫没有理会送到嘴边的汤药。
他微微启唇,轻声问道:“师兄,你说你与师父日夜守着飞升池,是何缘故?”
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路祁倥的动作,他的手顿住了,眼神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停顿片刻,他还是磕磕绊绊地解释道:“这不是为了接应你与执约吗?”
“可师兄刚刚却问我,为何会如此快飞升……”陆望予却没有被敷衍过去,“这说明,师兄当前并没有考虑过我们飞升的可能,又何来接应一说?”
路祁倥彻底说不出话了,他将汤匙放回碗中,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后沉默着的师父。
卫潜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陆望予。他这个徒弟,心性坚定,心智过人。
这般的境遇下,这样的伤痛中,他竟还能保持理智,敏锐地察觉到端倪。
陆望予并没有停下,他眸子黑沉沉的,心中隐约摸到了一点骇人的想法,却不敢轻易下定论。
他感觉自己的心,被细线悬在万丈高空上,摇摇欲坠,却仍然死握着一线生机。
“而且,在我说执约不在了以后,你们的反应都很不对。我熟悉的师父师兄,绝对不会对此事闭口不谈,也绝对不会……如此平静。”
他一字一句,认真道:“平静得就好像,你们知道他还活着一样……”
依旧是一片寂静,陆望予注视着年前的人。他口中微微泛苦,心却在剧烈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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