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长兄自然也是仙士中的佼佼者,他说的倾城之姿必然是位绝世美女。但那女子却名声不显,也许她并非是我们花街之人。”
“咏月巷口……”陆望予喃喃低语,随即脸上便挂起了少年张扬的笑,拱手道,“那便有劳您带路了,先不去客栈,我们直接去咏月巷口。”
咏月巷是一条狭窄到马车无法通行的小巷,两旁是高耸的青砖院墙,隔墙又能听见隐约的乐器咿呀,兴许是花娘在为晚上的音律节目准备。
大汉绕绕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仙士只说到咏月巷口,具体去哪儿,我也不知道了,公子莫怪啊。”
陆望予打量了一下这条略显逼仄的幽深小巷,微微勾唇:“多谢指路,我想应该就是这里了。在过来的路上,我见这附近就有客栈,到时我们可自行前往,您就不必忧心了。”
说罢,他又递上了一枚银锭子。大汉见状,更是合不拢嘴,忙声道谢后,驾着车马匆匆离去了。
目送马车离去,在一旁的卫执约回头看了看咏月巷,他皱眉道:“现在唯一的线索,便是盗宝之人的母亲,或许在宴都花坊,其脖颈处有烈焰图腾。也不知这咏月巷,究竟是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陆望予拿出了一块新的千机镜,旧的那块被苍山那该死的大阵打劫了,他便向苍山妖族又讨了一块玄晶。
当然,二十两银子。
他架在眼睛上看了看。
奢侈,奢侈至极!
咏月巷为何如此之窄,因为当今最大的基础阵盘,就那么宽。
阵法以阵盘为基础,阵盘不一定是一个法器,它可以是根据七星八卦布列的一个场景,或者堆叠的几样事物。
阵法多大,阵盘就多大,但最基础的阵盘,最大直径就恰好是咏月巷的宽度。
再大些的阵盘就是由许多基础小阵链接而成的,而扩充处的链接,往往是最为薄弱之处。
所以,有时候基础阵盘才是最难以攻破的。
“这条路的最下面,排着一列的基础阵盘。上面跟狗皮膏药一样,大阵叠小阵。”陆望予被这阵法的五花八门震惊了,“看样子还不是一个人布的。”
阵法的不同属性,调动着不同的天地灵气。水阵是澄澈的蓝,火阵则是如烈焰般的红艳。
所以这里狗皮膏药般堆积的阵法,反映在陆望予的千机镜里,就是一片晃眼的红红绿绿,蓝蓝紫紫。
“可以肯定的是,在这里布阵的阵法师,审美都畸形。”
陆望予在感觉要眼瞎的前一秒,及时撤下了千机镜,闭眼按住了太阳穴。
日了狗了。闭上眼,满脑子都还是那瞎眼的配色。
陆望予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一突一突地猛跳。突然,一个清凉的东西覆上来了,替他轻轻按摩。
执约真乖……
嘻嘻……
陆望予心里乐得摇起了尾巴,表面上却好像更加难受地抿着嘴,皱起了眉头。
“那如何是好?或许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绑了下一个来的人,让他带我们进去?”
卫执约一边帮着陆望予缓解头疼,一边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这想法,不服就干,非常有师父师兄的行事风范啊!
“绑人的风险太高了,况且里面情况不明,如果进去出现什么意外的话,我们就会被这些垃圾玩意儿给困住。”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们全部拆掉。”陆望予振振有词,“把家门全部拆掉,进出还不是都由我们?”
卫执约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个自大狂:“我还是觉得绑人会简单些。”
他假装对能拆掉这件事表示认可,再从另一个角度分析不可行性。
“再说,拆掉那么大动静,能不被发现?”
陆望予唰地睁开眼,气成河豚:“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是不是!”
俨然一副“你这个负心汉”的模样。
卫执约放平心态:行吧,不和幼稚鬼计较。
“没有,信信信!”
“若是设计最底层的阵法的人排布了全部阵法,那可能绑人才是最简单的。”陆望予正经起来了。
他知道无论自己做出多不合理的决定,最终,身旁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去执行。
但他不想这样,他希望能卫执约更加信任自己。
不是我相信你的决定,哪怕是用生命去实践的信任。
而是我相信你,绝不会让我陷入危险之中的信任。
“最底层的阵法虽然精妙,但似乎已经有所损耗。后来的人不敢妄动,便在其上覆了其他阵法。”
“每个阵法师必然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但他们擅长的领域不一,叠加起来的效果……”
陆望予都不知道该感慨“不道德”还是“没脑子”了,水阵火阵上下交错,相生的土阵金阵却隔得老远。
五行相生相克之术是背到狗肚子里了?
“啧,简直是致命打击。”陆望予还是没忍住。
“所以只要花费点时间,解决掉这些阵是没有问题的。”
陆望予狠了狠心,再次架上了千机镜,“我先将这些破烂阵法记下,等会儿到客栈歇息,我们再好好理理。”
“嗯。”卫执约乖乖点头。
第8章 风起(八)
尽管住进了宴都最大的客栈,喝上了宴都最有名的九沉茶,陆望予还是没法从那种剧烈的打击中缓过来。
他们布阵的时候不戴千机镜的?
难道请来的阵法师都是瞎子不成?
大红配大绿,艳丽赛狗屁。
卫执约则是慢慢整理好他刚记录下的阵法简图。
上面都是些简洁粗略的线条,就跟猫随意在宣纸上刨了两爪子似的。
什么时候能好好写写画画了?
卫执约无奈地笑了笑,但是还是耐心地按照记号,慢慢整理好顺序。
当年他刚习字时,师父和路师兄便将他往陆望予怀里一揣,指着他的鼻子叮嘱。
“小执约看好了,这就是你的识字师父。”
卫执约便顺着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
视线先是对上棱角分明的下颌角,然后便是望进一双毫无感情的眸里。
他不知该怎么反应,便也懵懂地对视着。
陆望予看了一会儿愣在怀里的团子后,抬起头,眼神淡淡地扫过去。
只见师父讪笑:“徒弟啊,你也知道我和你师兄,这字都写不明白,如何能教个小娃娃?”
“对啊对啊!”路师兄在旁附和,“以后我负责教他习武!”
师父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开口,没想到他那叛逆的小徒弟先截了他的话头。
“师父您呢?是打算教他坑蒙拐骗?还是怎么烤鸡?”
师父?师父什么都不想,只是脸黑了而已!
陆望予的视线又落回了书页上,嘴角却多了一丝隐约的笑意。
小执约依旧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捕捉到了那隐约的笑意,也自顾自地冲着他笑眯了小鹿眼。
唔,他也开心了!
于是卫执约的习字师父便定下来了。
可随着他的字越来越端正锐利,陆望予的字却越来越……难以捉摸,最后甚至潦草到一笔带过。
陆望予也从冷漠端方,少年老成的大晟少将军,被不靠谱的师门同化成了一个走马斗鸡的修真界纨绔。
当卫潜真人第一千零一次感慨他的小徒弟,怎么越活越幼稚,能不能学学执约的成熟稳重又知礼时,陆望予还颇为自得。
“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这叫——毫无保留!”
卫潜真人:“……”
卫执约:“……”
哦,你都有理就是了。
回忆到往事,卫执约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点怀念的神色。
屋子里的墨香浓重,陆望予憋着满肚子的对死亡配色的吐槽,愣是记录下了那些阵法排布,毛笔都挥出了砌墙的气势。
卫执约收拾好图纸,便推开了临街的那扇窗户,一瞬间街道上喧哗的人声便清晰地传了进来。
不再是隔了一层的隐约呜哑,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气就这样扑面而来。
还带来了一股热气腾腾的烧饼皮烧焦的香糊味。
陆望予闭着眼睛,抽了抽鼻子,肯定道:“这个味道……是我熟悉的村头王大爷家的烧饼了!”
还村东头王大爷……卫执约一听就知道他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却也不想理他。
陆望予最不爱吃饼。他们师门四方游历,在野外不得已要吃烧饼时,他宁愿自己去寻野菜梗熬汤,也不愿碰一口饼。
只是闲来无事,想叨叨几句罢了。
卫执约便随意往街道上看去。果然有一个烧饼小摊。
他正准备收回视线时,却意外地与烧饼摊旁的一位少年对视了。
那少年的位置极为巧妙,他刚刚应该是坐在墙根,身形恰好能被烧饼摊完全遮掩。但现在,他站了起来,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那扇开了的窗。
或者说,是开窗的人。
卫执约盯着他看了三秒,那少年也是静静地站着,视线不曾挪动半分。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短打,像是个乞儿,又像是有人打理一般。
脏乱中带点整齐,很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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