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武林大会在隶属于武林盟的一处城郊的庄园举办。 段宁沉易了容,腰间配着一把长剑,俨然一副武林盟主亲卫的模样。他里面穿着裴叙送的软甲,嘚瑟极了——都已经半个多月了,他因为裴叙送礼的好心情始终没有被消磨掉。 路经庄园正门,只见门口排起了长队,有武林盟的弟子在周边巡逻,以防他们一不小心就出了什么冲突。 他们从侧门进了去。 “盟主,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裴叙颔首,在管事的指引下,去往了正厅。 厅中坐着各大门派的掌门——包括了身为少掌门的林复罡,他们见裴叙进门,纷纷起身行礼,“盟主。” “各位不必多礼,请坐。” 裴叙在主位坐了下来,其余人才纷纷落了座。 武林大会不定时举办,上次还是在两年前。不过那时是为了与众掌门商议武林的管理事宜,比武也纯粹是各门派之间的友好交流。 ——远不像这次的一样,表面和和气气,实则暗潮涌动,彼此暗中较劲。毕竟秘籍只有一本,人又有这么多。 号称能够修则得道成仙的天下第一功法“颂道玄录”,虽然人人都想要得到,但所有人知道,它也是个烫手山芋。 世上杀人夺宝的事多了去了。 无论哪一门派得到了它,都注定会遭到群而攻之。 强势如武林盟,手里攥着这功法,这段时间都进入了紧急戒严的模式。 可代价后果纵然惨烈,却也不妨碍众人想要一睹武林至宝的心。 段宁沉站在裴叙身侧,听他与众掌门虚与委蛇,心中颇感不耐,微微动了动身子,脚磨了磨地面。 他在李叶舟身边,当真是经历过了无数个人生中的“第一次”。 第一次被假威胁,第一次被迫隐忍,第一次送仇人礼物——然后对方居然一次也没收过,第一次充当别人的护卫,第一次听这些武林正派在这里唧唧歪歪这么久。 终于,他听到裴叙谈到了颂道玄录的话题。 裴叙说道,事实上,秘籍上的字迹被一种特殊的方式给隐藏了。唯有序章以墨迹完全展露了出来,才能辨别出它是颂道玄录。 武林盟尝试了各种办法,也只勉强显现出了一点字迹,证明后面是还有内容的,但字过于模糊,看不清。 所以,他打算把秘籍送出,让有缘人解开秘籍的谜题。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裴叙将颂道玄录给拿了出来,当场给所有人看。 在场一片哗然,皆感慨它的神奇,但是没有一人感到奇怪——毕竟若是传说中的功法这么容易让你窥得它的全貌,那也不会有那么响亮的名头了。 段宁沉心中吐槽,你就可劲地编吧。 他自是知道裴叙这么说的缘由。 若是秘籍就是直接的一本秘籍,即使送出,那么也还会有人怀疑武林盟有拓本,从而武林盟将永远陷入泥坑中,抽身不了。 现在,裴叙直截了当地表示武林盟也没看到过完整的秘籍,纵使秘籍送出,也没人会将矛头直指武林盟。 那本假秘籍经过专业人士之手,俨然是饱经岁月洗礼的模样。浑然看不出是一个月前才写出来的样子。 随后,裴叙简单地提了一下这次武林大会的赛事,大抵就是擂台赛,最后能得到榜首的人就能得到秘籍。 段宁沉现在就有了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快乐,所有人都被李叶舟蒙在了鼓里,他却将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众人心心念念的颂道玄录,他手上就有一份! 亏他之前也是这群人中的一份子呢,但是当他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秘籍后,那种感觉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他关注的只有秘籍是裴叙亲手写的,而非是秘籍本身。 与林复罡关系渐好,他也了解到颂道玄录远没有传说中的那样神奇——林复罡至今是他的手下败将,每次都输得惨惨的。 了解事态全貌后,他也便没有了不知时的好奇与狂热,只以平常心对待。 他至今也只稍微看了一遍那本秘籍,然后就把它放在了箱底——以“裴叙的墨宝”,作为珍藏。 他知道裴叙送他这个的用意,但他并不想让两人间是冰冷的交易,只将这个也作为裴叙赠予他的礼物。 待众人离去后,裴叙也起了身,淡道:“走吧。” 他走在了前面,段宁沉跟在了他的后面,说道:“盟主对于这些应酬似乎挺得心应手的啊?我在旁边听一听,都觉得头大。” “你熟悉这些是迟早的事。”裴叙这里指的是段宁沉想要夺得轻岳教大权,就难免需要学会应酬。 由于附近有不少武林盟的弟子,因而称呼上有了些顾忌。 因为他没有称呼他,段宁沉故意矜持地说道:“盟主忘记小人的名字了吗?小人叫段跌,您叫我‘跌’就好了。” 裴叙:“……” 附近的武林盟弟子皆侧目震惊:“……”此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让盟主叫他“爹”! 最终,企图占便宜的段宁沉被无情地发配去站岗。 段宁沉在一棵树下,看着一众武林人士陆续入场,果断选择就地坐下,傻子才在这里罚站呢——反正他穿的是武林盟的衣服,毁坏的也是武林盟的形象。 不过倒也没有多少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们都在如火如荼地谈论这次武林盟的事宜,亦或者是说这次秘籍的有力竞争者。 其中谈论的最多的就是丹霞宗的大师兄家冬悠,说他是年轻一代武功最强的人。 段宁沉还看到了邓松灵,和围着她转的徐荐。不过他们都没注意到他——就算注意到,他易了容,他们铁定也认不出。 在人声鼎沸的人群之中,段宁沉的视线一下子被一斗笠黑衣人给吸引了。 那人个头不高,在人群中不太明显,但周围人交谈走动时,他不与旁人交谈,以及造型独特的样子就格外显眼——他甚至连兵器也没带。 段宁沉的直觉向来很准,现在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人恐怕不简单。 他跳起了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吊儿郎当地便朝着那人走去。 “喂,你是叫王二吗?盟主有事找你过去。” 斗笠的布垂下,遮住了那人的脸,对方面容看不真切,声音沙哑地说道:“你说的是我?我不叫王二。”
第八十二章
“是吗?”段宁沉故作惊异地打量他的模样,“但是盟主说王二就是戴斗笠,穿黑袍的啊?” 黑衣人不欲与他纠缠,迈步就往前走。 段宁沉拍上他的肩,“喂,你等等!” 黑衣人侧身避开,段宁沉拦在他身前,仍在纠缠道:“不可能!你绝对就是王二!盟主说你生了他的气,不肯搭理他。唉,你就原谅他吧!” 两人的交锋,已经引来了不少周围人的侧目,甚至有两个武林盟弟子跑来,问道:“怎么回事?” 黑衣人显然是有些急了,似乎是不大想要引人注目,他短促地揭开了斗笠,给段宁沉看了眼自己的面容。 段宁沉瞥了眼,恍然道:“啊!你真不是王二啊!抱歉抱歉,打扰了,兄弟!”他刚想拍对方的肩,对方闪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段宁沉对周围人道:“没事了,没事了!大家散去吧!我找错人了!” 他又回到了树下,仔细回想方才见到的容貌,皱眉摸了摸下巴。 那人大概二十岁出头,细眉细眼,皮肤棕黄,是个平平无奇的样貌,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侧脸上的一块狰狞的疤痕,煞是丑陋。 就算是易容,瞧那黑衣人千方百计想要低调的模样,也不会给自己脸上整这么个东西。 所以应该是真的,这恐怕也是他戴斗笠,遮掩面容的缘由。 毕竟易容术也不是人人都能精通的。 又过了一会儿,一小个子灰衣男子走向了他,说道:“阁下可是赵公子?” 段宁沉回道:“不,我姓宁。” 暗号对上,两人一道来到了一无人的地界。 灰衣男子朝他微微躬身,低声道:“宁公子,在下是少主派来与您接洽的人,名为夏文。” “夏文啊,我记住了。”段宁沉瞅着他,问道,“你在这里是什么身份来着?” “在下是丹霞宗的普通弟子。” “丹霞宗?”段宁沉念叨了一遍这名字,突然又道,“你们宗的那什么大师兄是不是对这次的颂道玄录志在必得啊?” 夏文说道:“是。他将是一个威胁。少主计划对付他,以让我们的卧底替补上场。” “噢噢噢!好的!你放心吧!我会配合你们的!” “多谢宁公子。” 与缺月楼的人接洽完,段宁沉便又去找裴叙。 这里是二楼,高台之下就是比试的场地,裴叙坐在主座上喝茶,徐荐也坐在旁边,在吃水果。 段宁沉在一空座上坐了下来,并把一只腿翘到了椅把手上,那嚣张的架势引来了徐荐震惊的目光。 徐荐看向了波澜不惊的裴叙,问道:“这侍卫谁啊?” 段宁沉毫不客气地笑道:“徐荐,你这个大傻子!” 徐荐:“……” “段宁沉?” “可不就是你大爷我吗?”段宁沉又看向了裴叙,说道,“我和荀葭的人联系上了。对方卧底在丹霞宗,名为夏文。他们似乎还打算对丹霞宗大师兄下手,好让替补卧底上场。” 说完,他拿起盘中的一个苹果,就“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 “我知道了。” 段宁沉嘴巴塞得满满的,嚼了一会儿果肉,把它吞了下去,又想到一件事,说道:“哦对了!我还碰到一个挺可疑的人,穿着黑衣,戴着斗笠……” 徐荐吐槽道:“这种打扮的人多了去吧?怎么可疑了?” “他脚步虚浮,武功很差,而且还没有配防身的兵器。唔,倒也有可能他使的是暗器,不管啦!我觉得他可疑,他就可疑。” 徐荐:“……” 裴叙问道:“你可有与他交涉?” “交涉了。他还被迫摘了斗笠,让我看了他的脸。”段宁沉把那人的样貌形容了一遍。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有些凝固。 段宁沉瞅了眼裴叙,见他蹙眉凝思,问道:“怎么了?难不成我还真怀疑对了?” 徐荐也沉默半晌后问道:“他是不是和我差不多高?仔细看还与我有那么一点点像?” 段宁沉震惊道:“难不成他是你流落在外的兄弟什么的?” 徐荐:“……你思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了给这次武林大会造势,也是为了保证“权威性”,凌国公世子亲自到场一事,众所周知。 段宁沉因为他的询问,顿时脑补了一场身为私生子的兄弟来找嫡兄报仇的戏码,他说道:“像不像的,我不记得了。身高的话,他确实和你一样比我矮。矮多少,我没太注意。毕竟在我眼里,你们身高都差不多。” 这话也是顺便内涵了裴叙。 然而,没有人搭理又开始臭屁的他。 裴叙招来了聂礼,低声嘱咐了几句。聂礼领命离去。 徐荐说道:“听说洪长风废了,身上满是奴印,莫不真是他?” “八成。”裴叙淡淡地道,“应该是听到消息,冲你来的。” 徐荐按住了额头,“但我和他交涉不多,不知该怎么应付他。” “交给我来处理。”裴叙站起了身,踱步到了高台,俯望下面黑压压的人群,神情寡淡。 段宁沉问徐荐道:“你们说的人是谁?该不会真是你流落在外,想要找你报仇的兄弟吧?” 徐荐:“……” 对方的身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样貌特征已经这么明显了。 “柴世鸣,你知道吗?” 段宁沉觉得耳熟,喃喃念了一遍这名字,很快,他恍然一拍大腿,“我知道!就是这人的亲叔叔当年推了小叙下冰湖!所以说,他其实是和小叙有仇的吗?” 徐荐瞅了眼裴叙的背影,心情颇是复杂地“恩”了一声。 柴世鸣当年不可谓不无辜,被叔叔连累,被剥夺了皇姓,五岁就进了幽庭,由千娇百宠的皇孙,变成了低贱的宫奴。 而他心机也很深,擅长隐忍,甚至连先帝都被他外表的纯善给欺骗了,因为他的护驾,而免去了他的奴籍。 先帝去世,嘉远帝登基。 颇得当今圣上赏识的他一下子就上了位,他明面上对裴叙仍是唯唯诺诺,恭敬有礼的模样,然而私下……就连徐荐都知道他的狼子野心,以及对裴叙的刻骨仇恨。 但找不到证据,却也没法将他给制裁了。 段宁沉后悔地抓了抓脑袋,道:“那我当时应该说是找仇人的啊!先把他打残再说!事后就说打错人了!——现在再去还来得及吗?” 徐荐:“……您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