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小兄弟,动土之前我先问一句,这些坟里埋的可是你们祖宗?”
“……这个……不是。”
“那是他们后人让你们移的?”
“……也不是。”
“那你凭什么让我们刨坟?!这可是得罪祖宗的事情,招惹一身晦气,不干不干!”
“就是,哪有擅自动人祖坟的事儿?你们该不会是盗墓贼吧?让我们动手,自己倒是一身轻松!要是日后被人发现了,准是要栽赃到我们头上来!”
“我若是盗墓贼,让你们直接挖出来就好了,何必再迁到别处埋下去?”
“我怎么知道你们的把戏?若不是盗墓贼,怎会无故动人祖坟?不知道动过多少死人穴了,死人的钱财也敢拿,没准雇我们的钱也是从地底下拿的。我看啊,还是干脆去报官好了,免得你们继续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对对对,报官报官!把这小子和这小妮子送到官府去!”
“你们说够了没有?!”
阿玺在一旁听不下去了,上前吼了一句,女子嗓音尖锐,这一嗓子出口,倒是让那几个壮汉闭了嘴。
“这些坟下葬的位置不对,是主凶的葬法,祖坟风水不好,会使魂魄染凶失去人性,还会压制后人的福气。邺城薛家悬赏百金请人捉鬼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就是因为这些凶坟里生出的恶鬼害人,现今我们做善事,移坟安葬这些长辈的尸骨,好让他们在九泉得以安息,我们不顾自身苟全救济苍生,结果被你们无凭无据地说是盗墓贼,真是不识好坏!”
“你这小妮能说会道的,谁知道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
“我们是捉鬼的术士,对这青乌术最为了解,怎么会骗你们?”
“我们可不懂那些个风水术,你们胡乱说两句,我们也不知道真假。”
“那、那你可以问凝宫真君!凝宫真君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近仙者,他的话总归能信吧?”
“什么真君?算了,你们也甭再继续歪扯,总之这活老子们不干!”
想来也是,这些人都是田地里的粗汉子,朝暮都只知道关心土里的生计,哪儿有空去关心修仙界的事情?没听过北云容的名号自然也不足为奇。
阿玺的伶牙俐齿面对这些个粗汉也是失了效,她气鼓鼓地憋红了脸,半晌也没想出该怎么继续劝说下去。
“她口无虚言。”
在一旁沉默的北云容终于走了过来,“薛家的确被此处鬼魂殃及。”
“又来一个?你们是一伙的,当然围着她说话。”
“哎,大哥,你看那个……”
怒气横冲的那男人被身后的壮汉给拉扯了一下,指了指北云容背负的剑匣,“那个花纹好像是什么清尘派的。”
“什么清尘派?”
是月清尘……
栾木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但北云容面色依旧不改。北云容是月清尘下的弟子,而月清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三大门派之一,位于高山林间,坐其山峰上,可见月上清尘隽意的奇观,因而得名月清尘。而能进此门派的弟子,要不是能入师尊眼的,要不就是有仙根的,平常人若想和这仙门沾个边,怕是连这门派的大门都找不到。
“就是那个啊!李家那三儿被什么真人带去修仙的地方!”
“李三儿?”
“是啊,他五岁那年被人给带走,说是去修仙,去年的时候不是回来了一次?穿得体面,衣服上也是绣着那种一样的花纹。”
“哦!想起来了!”
那男人又看向北云容,语气缓和了一些,“我问你,你可认得李狗蛋这个人?”
被突然一问,北云容愣了片刻,“师尊改其名为北茂,在随行修习。”
“北茂?”
“对对对,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去年李三儿回来,还不愿意听我们叫他狗蛋儿呢。”
那是,出了门派去捉妖驱鬼,逢人便说“我是月清尘的李狗蛋”该有多土啊,估计月清尘也不想蒙羞,所以给人家改了名。一想到李狗蛋这个名字,栾木就觉得好笑,差点没忍住出声。
第8章
“哎!果真是仙人!刚才我们这些人粗鄙,不懂规矩多有得罪,还请仙人见谅!”
“既然仙人发话让迁坟,那兄弟们就赶紧动手,做个善事胜造那几级浮苏来着。”
是胜造七级浮屠……
栾木已经懒得理这些人了,只要他们肯动手,那剩下的都不是问题。
“凝宫真君就是不一样,话都不用说几句,魅力就能让人折服,某人就不行。”
“阿玺你这是在说谁呢?”
“谁接话说谁咯。”
“你这丫头!”
阿玺平日里就爱和他贫嘴,栾木也是被嫌弃惯了,不多加争执。
此处的坟圈里墓冢大致上有二十好几的数量,幸好阿玺招来的人多,一铲一锄下去,棺材顷刻现显,但有些个荒冢下无棺木葬尸,挖开后腐骨之臭从中传出,气味刺鼻难闻。
虽说不是第一次跟随栾木挖土移棺了,但是这味道着实让人反感,阿玺避得远远的,在鼻子前不断用手掌扇风。
一个时辰过去,已经搬移了好几具尸棺,然而就在大家都以为进行得顺利时,不曾想怪相突生,一团黑烟突然从刚开出的孤坟里冒了出来,直冲着周围开葬的几人而去,那几人惊慌失措,嘴里叫嚷着有鬼,扔下了手里的铁铲,本能地转身逃走,栾木见状,从身上摸索出在薛家偷来的那张黄符,跳下坟坑往尸骨上贴,黑烟随即停了下来,但仅是片刻须臾,黄符就自己灼烧为灰烬,黑烟似乎被惹怒,转向朝着栾木横冲过去。
而当时为了不引人瞩目,栾木也就顺了一张走,眼下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出其他东西相抗,黑烟速度极快,霍然已到了栾木眼前。
就在栾木快躲闪不及时,一光白之物一闪而来将黑烟给抵挡开,栾木被风力吹倒,坐在地上定睛一看,是一支细长的剑,那剑通体透白,玉体剑柄,似有寒气散出,直攻黑烟而去,将其给击散,但不至于消灭,于是黑烟不罢休地慢慢聚拢。
栾木见势不妙,回头看了眼北云容,他正运气从剑匣中御出了另外五只细剑,五只细剑以奇怪的走势在坟圈中飞行,似乎画着符咒,随即按照五行方位插入地中,壁障顿生而起,黑烟受惊,在里面横冲直撞,撞上了障壁后,一团业火以熊熊之势将其焚烧殆尽,空中响彻一声嘶吼,随即黑烟彻底消散。
“栾木,你没事吧?!”
黑烟散去后,阿玺立即冲到了栾木身边查探他的情况。
“知道心疼我了?”
“心疼你?我看你死了算了,东西也不备齐就往下冲,你以为你是谁啊,要不是凝宫真君,你就要在这儿立碑了!”
“至于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吗……”
“难听?你得听进去才叫难听!每次都这样莽撞,哪一次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栾木被骂得有点无奈,平日里他嫌阿玺没有闺秀模样,作为女子太过野蛮,说教她半天,也听不进去半字,而到这种时候,他却反被阿玺说教,但与腐骨怨鬼打交道的事,哪一件是安全的?所以他同样是听不进阿玺的半字,但刚才不同,旁边站着北云容,他栾木怎么可能会出事?所以说女子还是女子,目光太短浅。
第9章
他摸了摸阿玺的头,却被一把拍开,看来阿玺这气还要一会儿才能消了。
栾木回头瞥见了躲藏在不远处的壮汉,扯着嗓子喊了喊,“几位,劳烦你们回来继续!”
“我们不做了!这鬼都出来了,继续挖下去,会被害命的!”
“那不是鬼,是那亡尸的怨气。那亡尸的怨气太深所以聚化成了刚才的样子,虽会伤人阳气,也不至于害命。况且仙人还在这儿呢,你们不用怕。”
“就算仙人在,可是……”
“一人再加十两如何?”
“十两?!”
这些人平日里在田地里干活,收成不好的时候只有出来卖点苦力,挣的钱也就只能刚好喂活家里的几口人,有时候喂活已是勉强,饱腹更是谈不上。所以十两对于他们而言够一年的粮食钱了。毕竟人为财死,与生计相比遇个鬼算什么,几人当即同意,走回来拿起铁锹继续移冢。
但钱袋在阿玺手里,这雇人已经花去了大半,哪儿还有钱再添?于是她走过去把钱袋递给了栾木,让他自己掂量掂量,“你拿什么给他们?”
“薛家悬赏百两黄金,你忘啦?”
“那么多能人异士都去了,你就有把握一定拿得到?”
“眼下的情况是,不管有没有把握,都一定要拿到。”
阿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栾木不在意地笑笑,转身本想对北云容答谢,却不想人已经不见了,剑倒是还在这里。
十几个人劳作得极其顺利,好在有北云容的剑阵镇守着棺木,才得以在之后没有任何异样。天色逐渐地暗了下来,大半的墓冢已被移到了河道旁,栾木在心里打着算盘,估摸着该回薛府了,于是给阿玺交代了几句便同日巡一起返身。
抵达薛家,已是戌时,昼夜开始交替,鬼魂逐一浮现出来,寻常人看不见,但那些修仙士嘱咐家主勿要外出,薛老爷便命府上人紧锁门户。黑影在薛家徘徊游荡,数量果然和日巡说的差不多,遍布府上各处,修仙士们都已动身开始驱鬼,栾木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躲藏到无人的院落中,一玄衣白纹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其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