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南荣应了一声,让虎耳草把人往下放。
虎耳草茫然地晃了晃叶瓣——往下?放。
它松开卷着那人的叶瓣。
——自由落体了啾!
杜南荣吓了一跳,连忙让虎耳草赶紧再接住。
小草不慌不忙地探出几片叶瓣,像弹簧床一样接住掉下来的男人,又重新卷了起来。
——要求真多变啊啾!
经历了自由落体又被重新卷起来的男人面如土色。
不过至少这次,他只悬于地面一两米。
程声和段奕走向他。
“邵乘阳博士的通行证,是你故意放在那里的?”程声开口问他。
对方看着他,冷笑:“我不和穿着白袍待在实验室里的斯文败类说话。”
他说完,又转向段奕,却是主动开口:“你呢?哪怕看到负十六层的人体试验,你还要保护这样的人?”
程声脸色一沉,但他没说什么,他示意段奕跟那个男人交流。
对方那句话,已经告诉了程声问题的答案,表明邵乘阳的通行证是对方故意留在被看见的地方,引他们去发现那一层的人间地狱。
并且对方的态度非常鲜明,他只和段奕沟通。
既然这样,程声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撬开那人的嘴上,索性就让段奕来。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段奕问。
“和他一样。”对方看向程声。
程声闻言微眯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坐在边上。
陆奇听着那人的偏见和诬告,有些按捺不住,他不明白为什么程声不解释,他想开口,却被许英和林谦拦下。
“博士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许英说道。
林谦点头附和:“耐心点。”
“你要那个孩子做什么?”段奕继续问。
“变得正常。”那人说道,“我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只要把他的血给我,我就能变好!”
“你现在也很正常。”
那人笑起来:“你管这个叫正常?”
林谦和许英忽然往后退开一步,就见那人的外套下面,伸出一截肢体,像是小孩的手,从外套底下探出来,诡异又恶心。
“那些人给我注射了那个要命的东西,我宁愿死在爆炸里,也不想变成这种怪物。”那个男人厌恶地说道。
“他们观察我、议论我。那是一群疯子。”男人恶狠狠地说道,“我本来以为他们是救我,直到他们要求来这里,我看到了负十六层里的那些东西,我才知道对他们来说,我只是另一个实验体。”
陆奇倒吸了口气。
段奕不为所动,他沉着眼看向对方:“你留下通行证,只是为了让我们看到你看到的?”
“我需要更多见证者,证明这不是我的异想天开。”男人咧开嘴,“同样,我想要你们明白,那些穿着白袍的疯子,只不过是另一群披着人皮的疯子,他们不值得保护。”
“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们。至少那些疯子最后没有骗我,你们果然会来这里,我终于等到你们。”男人劝说着,“和我一起,那个孩子有血清,可以让所有人恢复正常。”
程声闻言眯起眼,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信息了。
他语速飞快地对陆奇低声说道:“让其他人立马搜索这片区域,邵乘阳博士和其他研究员还在这里。”
“啊?”陆奇一愣,虽然不解,但他立即执行了程声的命令。
段奕没有再问那人什么,他转向程声,说道:“他们的确还在这里,但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程声明白——
那个男人说他一直在这里等,意味着这里是他们抵达的最后一个地点,没有再去过别处;
而对方又不经意地漏出口风,说那些研究员“最后”没有骗他,没人会指活着的目标“最后”做了什么,再加上男人反复强调的厌恶和仇恨情绪,意味着邵乘阳博士和其他研究员很可能已经遇害。
程声看向对方,缓缓开口:“我和负十六层的所有实验没有丝毫关系。”
“你以为我会信你?”男人嗤笑,下意识回了程声一句。
“你的信任与否对我没有一点价值。”程声嘲讽地弯起嘴角,“罗小南的血也对你没有任何用处。”
“从产生抗体到提炼出血清、再到发明出治疗药物、研究出疫苗,中间的过程可不是抽血再注射怎么简单,但我想,这个复杂性恐怕是你的脑袋理解不了的。”程声说道。
“那么另一个角度,你可以接受罗小南的血型吗?”他停顿,看向对方。
“输错血型会出现输血反应,即抗原与抗体发生特异性免疫引起溶血,具体表现为,你的血压会下降,从而发生休克,进而抢救不及时导致死亡。”
“你还认为,你能变回正常?”
第62章 入侵后的第六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六十二天·【第一更】“那你怕不怕我呢?”
男人听完程声的话, 扭曲着脸,恨恨看过去:“但是邵乘阳不是这么说的。”
“你不信我, 信他?”程声笑了, “你的逻辑实在混乱。他是做实验的人,他当然想要罗小南的血, 他在利用你。”
男人停顿,他当然知道邵乘阳是做实验的人,就因为邵乘阳是主导这个实验的博士, 他才将信将疑邵乘阳说的“唯一解药”。
“我明确地告诉你, 罗小南的血救不了你。”程声说道, “如果你不信, 我也可以商量让我们小朋友勉强送你一管血,抽血死不了人,但你后果自负。”
程声说完,转头看向杜南荣:“好好捆着,别给他松绑。”
杜南荣点头,虎耳草挥挥叶瓣瓣,和博士打了个招呼。
“报告, 发现目标, 状态不佳, 不便挪动。”对讲机里传出陆奇士兵的声音。
程声动作微一停顿。
段奕看向他, 顿了顿开口:“我们过去看看。”
他们来到陆奇队伍发现目标的地方, 是在地下停车库的保安亭里。
不大的保安亭里, 躺着三具尸体和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段奕推着程声走过去, 程声瞳孔微缩。
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五十岁左右的样子,保养得相当不错,还穿着先前去做讲座时的西装三件套,鼻梁上架着一副沾血的眼镜,模样与气质都相当儒雅。
除去他的腹部被一只尖锐的木刺刺穿,血晕红了一大片衬衫西服。
旁边的几个兵都在替他止血处理伤口,但效果甚微。
程声干涩着嗓子喊他:“导师。”
邵乘阳半睁开眼,看向程声,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活下来,真好。”
程声抿嘴,哪怕到了现在,他看到自己的导师,他仍旧很难相信负十六层的实验与他的导师有关。
“你看到了?”邵乘阳看见自己的得意门生露出这幅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太了解程声了,就像程声也了解他,知道他的习惯,知道他会用的密码。
邵乘阳看着程声,他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去留意他、关心他、了解他,程声的每一个小动作,他都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
段奕很不喜欢邵乘阳的目光。
“你们在拿一个孩子做实验。”
“不,我们在创造一个生命。”邵乘阳温和地纠正。
“我们只是提前为未来做准备,寻找出路。同时,我们给一对注定不可能拥有自己孩子的夫妻,一个新生的生命,让他们拥有为人父母的喜悦和幸福。”
“程声,无论如何,保护好那个孩子,他是锁上病毒的钥匙。”邵乘阳向程声伸出手,他看着程声,直到程声犹豫着握住他的手,他露出笑容。
他偏头咳嗽了一声,血从嘴角涌出来,他没有在意,像是在赶时间一样,语速很快地继续说下去。
“之前你说过,这是一场全球入侵,你说得对。并不是只有我们在五年前发现了冰川下的病毒却没声张,所有国家都有他们的计划和安排。你明白吗?这不仅是一场病学家的战争,这还是政治、经济、人文的冲击战争。”
“我们本想跑在病毒入侵之前,把它结束,但我们还是没有来得及。”邵乘阳的声音轻了下去,他又咳嗽了一声,血溅在程声的手背上。
他看着程声,“五年,我们没有泄露病毒,也没有让它跑出实验室,直到全球变暖加剧,它开始正式出现在大部分人的视野里。”
“你发现了它,你把它封在BSL-4里,做得很好,但有些老学究总是觉得他们能做得更好。”邵乘阳笑,他拍着程声的手背,“病毒的提前泄露和你没有关系,程声,你要记住这一点。在你离开后,他们擅自研究着它,浑然不知道它的可怕,也浑然不敬畏它。这才是灾难的源头。”
程声没有说话,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邵乘阳似乎有些失望,他垂下眼,又转向那些在他伤口上忙活的士兵们,平静得不像是一个快要死的人:“别折腾我了孩子们,我已经完成我想要做的事情了,我只想再好好看看我最好的学生。”
“告诉我,我们的理论,是不是被佐证了?”邵乘阳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