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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特警 (满座衣冠胜雪)


  这些日子,卢兆麟在偶尔的闲暇中指导匠人用铁片敲出暖气片,在官衙和家中各个院子安装了土暖气。这东西比炭盆暖和干净,比烧地龙节省得多,还没有中毒的危险。他交给许超凡和许超宁管理的暖气安装工程队很快接到大批生意,那些辛苦一年也不过勉强温饱的工匠都赚了不少钱,对他无比感激,也更加忠心。
  他和牧博明推出的这些东西都没有超越时代。在本源世界的历史中,蜂窝煤再过几年就会出来,在北方叫煤球或煤饼,土暖气在极北苦寒之地也已经有了,只是技术比较原始粗糙,没他们这么讲究,但也不过是早晚的事,用不了两年就会改良,并在北方推广开来。即便是东方没有的技术,只要西方已经出现,他们就可以拿出来,只要没有超越整个时代,就不算违规。
  房间里温暖,就不必穿大氅裘衣,做起事来也利落。卢兆麟换上军装,精神抖擞,拿起桌上的公文看着。
  临近春节,不但普通百姓会大方的置办年货,那些偷摸扒窃犯罪分子也活跃起来,各种帮会组织也在努力搞钱,想要过个肥年。但是这一年卢昊苍和卢兆麟的动作很快,极大地侵占了他们的利益空间,让他们非常不忿,打算在年前年后搞事,扰乱经济和治安。
  西南银行开办后,蓉城银钱汇兑帮的交易大幅缩减,承接到的生意都是危险系数较高的,一不小心就会亏本。这个帮会的大哥二哥三哥密谋想要发动挤兑风潮,整垮西南银行,但是具体怎么实施,什么时候行动,还没有消息传出来。卢兆麟看过密报后将其毁掉,然后继续看西南银行的年末报告。
  下午两点,法国公使特派代表皮埃尔?让?马蒂斯准时到达总督府,旋即被领到卢兆麟的办公室。
  皮埃尔是位优雅的中年男士,相貌普通,身材也不算高大,花白的头发有些稀疏,褐色的眼睛里有着欧洲贵族的高傲与自信。他脱下大衣,取下礼帽,递给旁边的总督府接待官吏,然后风度翩翩地走到桌前。
  卢兆麟站起身来,与他握手,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用流利的法语说:“马蒂斯先生,欢迎光临,请坐。”
  “谢谢。”皮埃尔坐到铺着锦垫的花梨木圈椅中,微笑着用京味十足的中国话赞道,“卢先生的法语说得真好。”
  卢兆麟轻笑,也改用标准官话,“欧洲人都是语言学家,我会的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
  有衙役送上热茶,卢兆麟抬了抬手,“这是我们四川的名茶蒙顶石花,马蒂斯先生尝尝。”
  “好。”皮埃尔端起茶盏,闻了闻香,再慢慢呷了一口,回味片刻,显然很懂中国茶。过了一会儿,他放下茶盏,点头称赞,“的确是好茶。”


第76章 变革(2)
  两人十分友好,一边品茶一边聊天,从刚刚去世的法国著名画家保罗?塞尚说到德国古典哲学家伊曼努尔?康德。
  卢兆麟意味深长地用德语提到康德的名言,“这个世界上唯有两样东西能让我们的心灵感到深深的震撼:一是我们头上灿烂的星空,一是我们内心崇高的道德法则。”西方列强侵略东方,抢占殖民地,哪里还有什么道德法则?他们视东方人是野蛮落后的肮脏蝼蚁,实际上他们自己更像毫无人性的野兽。
  皮埃尔仿佛没听出他的话中有话,兴致勃勃地转移话题,说起朝廷发布新官制,大权集于满人,又谈到美国教会在申城开办沪江大学,而京城却在抵制美国货,等等。卢兆麟也笑容可掬地与他闲聊。他特意说起三个多月前陕甘总督与德国商人订立建造兰州铁桥的合同,卢兆麟便提到北洋大臣下令收回英国人创办的洋灰公司。皮埃尔聊了聊《中印续订藏印条约》,卢兆麟便随口说起日本交还奉新铁路。皮埃尔谈了谈京城建立协和医学校,卢兆麟提了提朝廷颁行禁烟章程,定期十年禁绝。
  两人谈笑风生,互相试探之后,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说起法国的香水、中国的丝绸、欧洲的歌剧、东方的音乐、新兴的西医、古老的中医,然后还兴味盎然地比较了一下东西方的美女,很绅士地大加赞扬。
  气氛越发融洽。
  过了半个多小时,皮埃尔才谈到正题,“我这次过来,是因为我们的滇越铁路公司在贵国云南境内遭到暴徒袭击,蒙受巨大损失,设备被抢,职员被绑架和杀害,种种罪行,实在令人发指。我国公使已经向贵国朝廷进行严正交涉,要求交出凶手,解救被绑架人员,查找被劫设备,赔偿停工期间的一切损失。贵国外务部也就是以前的总理衙门已经明确表示,将满足我方的一切要求,还请卢大人配合。”
  卢兆麟淡淡一笑,慢条斯理地说:“我们是文明人,不能行野蛮之事,定罪量刑,都要讲证据。有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云贵总督发来的公函上已经说得很明白。云南蒙自知县接到滇越铁路公司报案后,积极侦缉,现已结案。绑架并杀害铁路公司员工的凶手已经抓捕归案,并判斩立决,去年十一月已押往春城,斩首示众。这伙凶徒对绑架以及凶杀一事供认不讳,却对劫走机器等事拒绝承认。他们都是文盲,根本不懂什么机械设备,更不懂怎么运走。蒙自知县亲眼看过所谓的勒索信,上面有中文和法文,都写得非常流利且优美,不可能是一帮完全不识字的匪盗写出来的,因此他判断这是法国人内讧而造成的纠纷,既是洋人内部的事,自然不归我们的官府管。至于滇越铁路公司声称被绑架的几名员工,实则是自动离职,另谋高就。目前,他们都在西南铁路公司供职,准备参与修建成渝铁路。”
  皮埃尔听他有理有据地一番辩解,心念电转,思量对策。
  卢兆麟随后拿起一份公文,推到他面前,“滇越铁路公司从1903年开工修建滇越铁路云南段,招募各省民工已达十万人。这些劳工不论寒暑,日夜在工地做苦工,严重超时工作,伙食极差,衣不蔽体,没有节假日,没有工钱,还被法国监工随意虐待。截至去年出事时止,短短三年间,竟然有两万中国劳工被法方虐待凌辱至死。根据四川总督府颁布的《西南劳工律》,滇越铁路公司必须补发拖欠我方劳工的所有工钱、伤病者医药费、重伤致残和死者的抚恤金,总计四百六十八万七千五百二十九两白银。为表示友好,我们把零头抹去,法方须赔付四百六十八万两白银。若是滇越铁路公司付不出来,就只能用云南筑路权和云南段的已建工程来抵了。”
  皮埃尔看着公文上用阿拉伯数字列出的一项项明细。工钱包括基本酬劳、加班费、伙食补贴,每人一个月二两银子,已经是很低廉,让他无法挑错。重病和伤残者也附有蓉城的法国医院开具的诊断书和治疗方案,打伤的、累垮的、因工地事故而致残的,病因和所需医药费一目了然。每个死者的抚恤金也才一百两银子,不过是洋人上几次饭馆或者买几套茶具的花费,也不能说贵。主要就是基数大,十万劳工,死两万,残三万,伤病五万,几乎就没一个是囫囵的,所有明细一加,总数就惊人了。
  面对愚昧无知的清廷老朽大臣,皮埃尔可以声色俱厉地谩骂,也可以指桑骂槐地威胁,可现在面对的却是曾经留学欧洲十余年的青年精英,这些手段就都没用了。西南已经不受清廷节制,卢家才是这里的土皇帝。卢昊苍也曾留过洋,并不崇洋媚外,他的骨头很硬,桀骜不驯。卢兆麟虽然年纪轻,却是卢昊苍的继承人,手中又有兵权,见多识广,光凭着洋人的身份是无法压制的。
  西南三省资源丰富,经济落后,法国人和英国人都想将之收入囊中,可是,有卢昊苍和卢兆麟父子在,只怕没那么容易。
  他想了想,并不打算立刻与卢兆麟撕破脸皮,因此和蔼地说:“这些情况我们都不清楚,能否把有关证据提供给我们?”
  “可以。”卢兆麟又递过去一份文本,“这些都是拓本,包括滇越铁路公司的账本和原始凭证、工地发放工钱的单据、伤病劳工前往当地医馆看病治伤的脉案和药方、死者工友的证词、中方工头的证词、法方雇员的证词、当地仵作的验尸报告、法国医院的诊断书、万人坑的照片、重病伤残劳工的照片和云南各级官府的报告,另外还有《西南劳工律》抄本。马蒂斯先生都可以拿去仔细研究,然后咱们再行商谈。”
  皮埃尔收起厚厚的文本,彬彬有礼地起身告辞。卢兆麟亲自送他出去,还送给他两罐好茶。两人在总督府门口微笑握手,似乎宾主尽欢,并无冲突。
  看着皮埃尔乘坐的马车离去,卢兆麟回到办公室,继续料理公务。
  他已经封了西南三省所有的大烟馆,并严令军中肃清吸食鸦片成瘾的大烟鬼,鸦片却未能禁绝。英国人在缅甸、老挝等地命当地人种植罂粟,提炼成鸦片,就近卖给云南、广西等地的大烟贩子。这些烟贩多是黑帮组织成员,在地方上颇有势力,黄赌毒是他们的经济支柱,哪头都不肯丢。他以雷霆万钧之势,军警齐上,铲平了各地专营大烟馆的黑帮势力。凡持有鸦片百斤以上者,全部判处死刑,小额烟贩都发往矿山挖矿。如此雷厉风行,确实把大部分烟贩赶出了西南三省,但总有那么几个为暴利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不肯舍下发展成熟的地盘。卢兆麟一直在部署,想要在年前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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