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惶闪躲的视线和通红的眼睛,以及带着牙印渗出了血珠的苍白的下唇,都不难看出它的主人先前经历了什么。
“你……”越疏风又是生气又是懊恼,方才滋生出的欢喜都尽数被后悔的情绪覆盖,右手掐着凌昔辞的下巴使了巧劲儿让他松口,“别咬。”
“越疏风。”凌昔辞一字一顿,“耍我很好玩是吗。”
越疏风默然无语,如果说一开始的相逢还能算作巧合的话,之后的种种,他的确是当不得一句问心无愧的。可若是问他后不后悔,答案是没有的。
若是没有当初书院里的交集和他一时兴起的玩笑话,或许两人现在还只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其实他早该发觉的,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有闲情逸致去玩乐的人,又如何会轻易生出与无关只人生出逗乐的想法。事到如今,越疏风不得不承认,他早在第一眼看到对方时,便已经败倒了。
可多年来的生活让他早已习惯了藏匿心事,将心绪压抑着不动声色,却没想过竟是连自己都跟着一道瞒过去了。
千万句言语哽在喉间,越疏风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言语的苍白和无力,他过往自傲的巧舌如簧能言善辩都仿若被清空了一般,唯二能做的,便是收拢手臂将人抱地更紧,以及发自肺腑地道一句,“对不起。”
听到这句道歉,凌昔辞不喜反怒。一天之内,他的心境接连几次大起大落。得知真相的愤怒,对对方处境的担忧,重逢的欢喜,被戏耍的失落,混杂在一处只让他觉得浑身发冷。
生平初尝情字滋味,不过一日便已经叫他心神俱疲。
尤其是他喜欢上的,还是这样一个令人捉摸不透,难以揣测的人。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
凌昔辞愈发气恼,动作牵动下唇上被自己咬出的伤口时面色一厉,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他仰头按着越疏风的肩膀吻上去,牙齿磕到一处吃痛也不退缩。
但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他是在咬,逞凶斗狠般地咬破对方的下唇,双方嘴唇破开的伤口摩擦,渗出的血珠参杂混合在一起,淡淡的血腥气在两人的唇腔间溢散开来。
越疏风哼也不哼地任他咬着,待到凌昔辞气势弱下来了,才抬着对方的下巴动作轻柔的吻回去。舔舐下唇上的伤口,勾勒描绘微启的唇峰,待到怀里的人防御不支时,才灵巧的探进去,和他觊觎已久的缠在一起。
挣扎被镇压,话语被吞噬,凌昔辞反抗无果,半羞半恼地瞪回去,越疏风强势又霸道地钳制着他,却极缠绵地吻他,眸里载满温柔情意。
强烈的反差感让凌昔辞心神一晃,回过神来时更加气恼,呼吸急促,脑子一抽,上下齿合并咬了下去。
这一下不比之前咬破嘴唇,比先前浓重许多的血气弥漫在舌畔,凌昔辞感受到对方环在他腰侧的手臂有一瞬间的紧绷,他有些无措的松开牙齿,慌乱的垂下眼睫。
越疏风又停顿了一会儿才退出去,末了还蹭了蹭他的唇瓣,低声问,“解气了吗?”
因为舌头上有伤,他这句话说的很慢,发音也有点奇怪,落在凌昔辞耳里直叫他耳热。尤其是话里的内容更是让他忍不住回想方才发生过的事情。
“你别说话!”凌昔辞顿了顿,才别扭着道了声歉,末了又道:“一码归一码,你别以为这样就算过了。之前的事,我们出去之后再算。”
越疏风心里一半轻松一半沉重,轻松的是他不是单相思,沉重的是关于这一关恐怕没那么好过。但总得算下来,还是轻松比较多的,毕竟对方已经给了他回应。
“那……”
“说了让你别说话了。”凌昔辞打断他,摊开左手递给他,凶巴巴地道:“写字!”
越疏风弯眸笑了笑,在他掌心写下第一个字,“好。”
温热的指腹划过掌心带来轻微的痒意,凌昔辞指尖微颤,突然有点后悔,他应该拿纸笔出来的。
他这边想着,越疏风已经写下第二句话,“你快出去吧,再多半个月,我去找你。”
凌昔辞哼了一声,“你不是说你是自己进来的吗?怎么又要半个月才能出去了,能进不能出?”
越疏风顿了顿,写,“有事要做。”
没等凌昔辞问,他便继续写下去,“你在这里待久了,有碍修为。”
“你说那些东西吗?”凌昔辞瞥了一眼两人身边的东西,抬手引过来一缕掐灭在掌心,语气似嘲非嘲,“不就是魔气嘛,我进来前温如玉还说你没打算瞒着我,你就这样?”
越疏风他不受影响时眸中划过一丝惊讶,听到后面的话后转为无奈,写道:“我是担心你。”
“你没事的话,那我就继续说。”越疏风低头在他掌心里写,“若是觉得不舒服了,及时告诉我。”
“我之前告诉你过,世家并非所有都是拧成一条线的,也并非所有人都想要破开定界石换得可能飞升的机缘,毕竟现在的世家大族里连化神期修士都没有,定界石破不破,跟他们并没有很大的关系。”
凌昔辞问,“受人威胁?还是为了什么好处?”
“两者皆有。”越疏风继续写,“数十年前,世家有人外出历练时带回了魔修的残魂,被种下了魔种,最初只是控制了几个家主。到我十岁的时候,他恢复的差不多了,便想要甄选出一副适合夺舍的躯体。”
凌昔辞愣住,抬眼看向越疏风的眼睛,却只看到一片平静。他想起秦云廷曾说过的,越疏风的父母是在他十岁时突然出的意外,这其中是否也有什么关联?
他想问,喉咙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越疏风弯了弯唇角,低头继续写,“总之,他最后选中的是我。但是他又舍不得过早夺舍损伤根基,便一直放任我成长,并不遗余力的培养我。”
凌昔辞看了看周围的场景,心中一紧,“他之前想夺舍你?”
越疏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原本的计划是等我化神期之后再说,但之前清邪令的事情之后他不放心,便提前召我回来。我也想试试能不能反吞回去,所以故意激怒了他。”
“那现在是?”
“平手。”
凌昔辞得到这个答案,心里一半松一半紧,悬在半空不上不下,他有点气恼,问对方道:“你不是最习惯谋划吗?怎么还会做这种没把握的事情。”
越疏风落在他掌心的手指动了动,激起一阵痒意,却没继续写,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但即便他这次一句话也没说,凌昔辞恍惚也从他的表情里读懂了他的意思。
因为有了牵挂,所以不想再放任潜在的威胁。因为迫切想要得到,所以不想再被别的东西阻碍前进。
因为不想再让你等。
凌昔辞难掩心悸,下意识别开目光,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越疏风似乎早料到了他会是这个反应,不急不缓地写道:“我找了温如玉帮忙,让她牵制残魂。但是她在这里待不了太久,所以只能每隔一天来一个时辰,顺利的话半个月之后便可以占据六成,就可以出去了。”
“才六成?不会有什么隐患吗?”
“小心点就不会,六成之后我就可以慢慢来。”
凌昔辞想到先前温如玉出去时苍白的面色和大失元气的模样,皱了皱眉,“要怎么做,我来试试。”
越疏风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说道:“不行。”
他说话牵动舌头上的伤口,眉心轻轻皱起,抿着唇想要继续写,凌昔辞却已经把手收了回去背在身后。
“不行也要行,你不告诉我我就一直待在这,温如玉的玉佩在我身上,我出不去她也进不来。”凌昔辞道:“况且她们两个都被我封了灵力放在外面,时间久了会出什么事我也说不好。”
凌昔辞故意夸大了程度,抱臂哼了一声别开目光,“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31章
越疏风最终还是妥协了, 首先他现在拿凌昔辞没办法,说又说不过,动手的话以两人相差无几的修为想要在不伤到人的情况下完全制服也很难。其次是他也确实想要尽快解决眼下这个麻烦,以免夜长梦多。
能够在万年前的大战中保住一丝残魂苟活, 这个魔修原先的身份自然也不会低。但残缺就是残缺, 即便有了数十年的休养, 也不过是一抹继承了原主部分意志的残魂罢了。
自上次夺舍失败后,残魂投鼠忌器, 便退回到了祭台深处。凌昔辞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把它引出来。
至于引出来的方法……
凌昔辞盯着手里被塞进来的小册子,有一点点没反应过来这转折, “这是什么?”
越疏风掏了把琴递给他。
凌昔辞:“……要我弹?”
越疏风点头,在他掌心里写,“坚持不住了随时停下。”
好吧,他好像是说过会弹琴。
凌昔辞认命地抱着琴坐到一边, 一手随意翻开了谱子,另一手放在琴弦上随便拨动了几下试音。待看清曲谱的旋律时,他翻动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 琴声也骤然停了下来。
越疏风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凌昔辞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将剩余的页数迅速翻过一遍后便合上曲谱,垂眸将双手置于琴弦之上,略微停顿后, 清越的琴音便如淙淙流水般从他指尖泄出,汇聚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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