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衡玉道:“谢薛师侄好意了,只是薛师侄吃腻的东西,我们玉仙门也不稀罕的要。”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我知道你们薛家挥金如土,但我玉仙门还没有穷酸到要吃嗟来之食的地步。况且在别人的地盘上施舍,薛师侄以折辱旁人为乐吗?”白衡玉敲了敲屈缙,“拿出来。”
屈缙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刚刚装进兜里的朱灵果都掏了出来放回筐中。
“嘴巴里的也吐掉。”
“呜呜呜师父。”
“吐掉!”
“是。”
白衡玉揪着屈缙耳朵离开的时候,还回头睨了薛轻衍一眼。
薛轻衍默默立在原地,直到人走远了,才解了禁言术。
他出离愤怒地抬腿去踢那筐朱灵果,快要踢到时想到这是白衡玉爱吃的,出脚方向猛地一转,硬生生踹倒了一棵树木。
他立在原地,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将心底的愤怒压下去。
愤怒过后,无力感袭来。
吴小山从院外走来:“哎师兄,东西送出去了吗?衡玉真人说什么了,他是不是很喜欢?”
回应他的是薛轻衍一声冷哼与一个决绝的背影。
吴小山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转身看到那两筐原封不动的果子,一拍脑门想明白了:大师兄一定是害羞了,不敢自己当面送给衡玉真人!
吴小山想明白了这一点,决定是时候再发挥一下自己这个助攻的作用了。
白衡玉刚教训完贪吃没立场的屈缙,回去的途中忽然被人喊住:“衡玉真人!”
他一回头,吴小山顿时愣了一下,不自觉脸颊有些发烫,不敢轻易直视于他:难怪大师兄这么多年一直对人念念不忘,敢问普天之下谁人会不爱这张脸。
从前他为了迎合大师兄的态度,几次三番对白衡玉的态度都说不上好。好不容易等到自家师兄突然开窍改变了思路,他想起从前那些阴阳怪气的时刻自己也觉得尴尬起来。
白衡玉认出眼前这人是薛轻衍的小跟班,好像是叫吴小山:“什么事?”
吴小山见白衡玉肯开口对他说话,心中不免更加愧疚起来。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听闻白衡玉花名在外,隔三差五去玉仙门提亲的人就能从中元界南排到北。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为大师兄抱不平。总觉得是眼前这人辜负了他们大师兄的心意。只是后来相处的过程中,他才察觉到不对。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师兄说什么他就得跟着做什么。眼下,既然大师兄都想明白了,他自然也不用再昧着良心与人针锋相对。
他道:“真人,院子里放着的那两筐朱灵果您看到了吗?”
白衡玉一听这话脸就阴沉几分,他们临萧宗真是好大的狗胆,来一个羞辱他还不够还要来第二个再羞辱一次。
幸亏他还没完全被冲昏脑袋,看见对方与往日大相径庭的态度还有那个第一回 出现的“您”时,他耐下性子“嗯”了一声。
吴小山道:“那是我家大师兄废了好大的劲四处搜集来送给您的。”
“送给我的?”
还是废了好大的劲搜集的。可薛轻衍不是说,那是他吃腻不想要的吗?
吴小山道:“是啊,真人应该也知道,这朱灵果生长条件严苛,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上个月师兄叫人把梦灵山的果子都摘了也才凑了小半筐,这段时日师兄下令不惜花重金求购朱灵果,这才凑够这两筐。”
“你是说这是薛轻衍自己四处弄来的?而不是他们薛家多余送来。”
吴小山虽不知白衡玉为什么要这么问,还是如实道:“当然,里面还有一部分是我托人花钱买来的呢。”
白衡玉忽然回想起今天早上吴小山闯进来那会儿似乎的确是在说薛轻衍要的朱灵果。
既然是他自己要的,方才为何又要骗自己说是薛家送来他吃腻的?
“你的意思是,这是拿来送我的。”
“是啊,几个月前从梦灵山回来的时候,师兄说真人喜欢,所以就弄来这两大筐要送给真人。”
吴小山对上白衡玉眼神,突然浑身上下一个激灵:“真人,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白衡玉语重心长道:“吴师侄,我想你应该与邹掌门多留意一些。”
“留意什么?”
“从极渊回来那次我就开始怀疑,薛师侄可能是被夺舍了。”
吴小山:......
白衡玉以一个前辈关心后辈的口吻道:“总而言之,你们要多多留心。”
槽多无口,吴小山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他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大师兄那里不好交代。只敢“嗯”一声,似乎默认了薛轻衍这段时间的反常。
当天晚上,屈缙意外收到一小袋子朱灵果,十分感动白衡玉对自己的体谅,殊不知这一小袋子不过是那两大筐中的九牛一毛。而剩下的都被白衡玉藏在储物戒中以便随时拿出来解馋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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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当天又下一场鹅毛大雪,触目所望一片接天连地的雪白。
今天玉仙门上下忙忙碌碌成一片,落满积雪的山道上被踩出一条湿润长径。
一片湛白之上,铺了一条十里长的红毯,如火焰在冬日燃烧,格外鲜艳。
玉仙门上上下下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忙上忙下的一片釉青色玉仙门门服之中掺进不少一身鸦黑的临萧宗门人。
原来几天之前,司徒红袖又提出说既然要一起搞祭祀礼不如今年新年也两派一并过年好了。
临萧宗祖传不要脸,玉仙门比不过,赶也赶不走,只能默认下来。
于是乎,整个临萧宗不回家的弟子几乎都到玉仙门过年来了。
因为人数快要激增一倍,平日显得凄清单薄的山头人声鼎沸。
祭祀礼本来是安排在过年前一日的,因为临萧宗的举动,干脆在过年当天一并操办。
除夕日,白衡玉起了个大早,他换上了昨日丝织纺送来的祭祀礼上要穿的衣物,束好白玉冠后踏出门去。
早早等在院中的薛轻衍听见推门声回头望去,愣在当场。
漫天飘雪间,身披七彩羽衣的白衡玉长身而立。眉若远山,眼似秋水。他本生的素净出尘,是曲高和寡不可高攀的长相,却因眼尾一点朱砂痣平添几分人间烟火,唇间殷红好似冬日雪间热烈开绽的红梅,与朱砂痣一起点燃了薛轻衍的心扉。
薛轻衍喉头滚动两下,而后轻轻垂下眼睑,掩去深暗的神色。
二人在徐长老的监督下,在院中提前练习了几遍。下午时分又去现场彩排了一遍。
入夜时分,玉仙门各个山头灯火如荼,明若白昼。
傅景明与邹燕各自点一支香烟祭拜过祖宗牌位,而后傅景明捧出百里芜深的牌位放置供桌中心。
随着一声锣响,头顶鲜花桂冠、身披七彩羽丝的白衡玉与一袭金线绣玄色锦袍的薛轻衍缓缓踏上十里红毯。
二人步伐一致,每行十步便作一揖,台上有司命官念祷词。
薛轻衍微微瞥过脸用余光去看身侧的人,光洁无暇的侧脸比鲜花桂冠更加炫目夺人。
一举一动优雅典美,不过短短十几步的距离,他已听到无数人惊诧赞美的抽气之声。
他的心底一阵不爽。
直想将这走到哪里都惹眼的人藏起来。
许是察觉身侧人的漫不经心,白衡玉也微微望过来。
用眼神询问道:你在看什么?
在高台下停驻时,二人需要携手对着百里芜深的牌位行跪拜礼。
因为薛某人的私心,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两人已经练习过无数遍。
薛轻衍心情极好的伸手握住白衡玉的手指,在傅景明与陆浔强烈的目光中,还暗下用指腹轻轻捏了捏白衡玉的一根手指。
白衡玉面色不善的看过来:这样重要的关头,薛轻衍又在发什么疯。
幸亏薛轻衍没有掉链子,二人成功完成仪式。
四周礼花迸放,仙乐齐鸣。
高悬的大红灯笼与交相辉映的礼花将众人的脸映出一片红光。
四周气氛喧嚣,热闹无比。
薛轻衍还没有松开牵着白衡玉的手,板着一张冷峻的脸孔,轻声道:“像不像拜堂?”
白衡玉当下甩开他的手,好看的眉峰微微皱起:“你是不是有病!”
一直注意着这边动作的吴小山见状忙冲薛轻衍低声喊道:“师兄,冷静冷静!”
薛轻衍并未生气,他看着今夜光彩夺目的白衡玉笑了一下。
他记得,白衡玉是喜欢他笑的。从前他笑的时候,总能看见对方停滞的脸。
可是眼下,白衡玉却飞速地后退了两步。
薛轻衍的笑容顿时凝在了嘴角:.......
他刚要上前,却被人抢先一步。
陆浔围到白衡玉身侧,漫天的红光将他本来就灼热燃烧的脸孔照的更红了:“师父,你今晚真好看。”
白衡玉不动神色的将胳膊从已经比他高出半头的青年手中抽出,陆浔身形一僵。
这时,傅景明也从台上走下。
“衡玉,让师兄好好看看。”
傅景明脸上笑的像朵花,末了,他又叹一口气:“若是师父他老人家还在,想必会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