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琮容,秦煜刚刚好转的脸色又是一沉。
秦帆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他的表情变化,在心中冷哼一声,意味深长的道:“说起来,父子之间哪有什么真正的仇恨,不过都是一时气话罢了。当年,一言九鼎的琮掌门当着那么多内门弟子的面,将我们这位表弟逐出了朔方宗,如今还不是主动放下身段,又亲自将他请了回来。”
秦煜眯了眯眼眸,阴鸷的气息几乎要越眶而出。
秦帆继续拱火道:“也是,琮掌门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是需要继承人的。这朔方宗这么大的家业总不能白白便宜了其他人。”
此言正中秦煜下怀,秦煜眸底闪过一道凶光,像猛兽捕猎一般,死死地盯着秦帆,“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帆打心底瞧不上秦煜这个妾室所出的远房穷亲戚,但此刻他是真的感觉后脊一凉。秦帆不适的别开视线,堆笑道:“表哥别急。请表哥相信,我和表哥永远都是一条战线上的。”
秦煜目光不善的瞥他一眼,没接话。
似是怕秦煜不信,秦帆气愤的表态道:“表哥曾经跟在我三姨娘身边多年,定是比我更清楚。我三姨娘一生都在为他费心筹谋,可他不仅不知感恩,还弃之如敝履,说放弃就放弃了。害得我们沂川秦家被琮宗主迁怒,成了众仙门世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么多年始终抬不起头来。如今,他在人族逍遥快活够了,想回来就回来,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秦夫人,沂川秦家的三姑娘,与其说她的一生都寄托在了自己儿子身上,倒不如说她一辈子都在为她的母族而活。当年,秦夫人看准了年轻的琮宗主备受朔方宗曾经的老宗主赏识,老宗主有意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琮宗主,并将朔方宗宗主之位传给他,秦夫人便用计勾搭上了琮宗主。此后,秦夫人隐忍蛰伏五年之久,不畏世俗的眼光,一朝带儿子找上门,一跃成为了朔方宗第二位女主人。
秦夫人得道,沂川秦家鸡犬升天。不论做什么,秦夫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母族,就连秦煜也是秦夫人为了壮大母族的势力,安排进的朔方宗。秦夫人在位的数十年间,沂川秦家如日中天,隐隐有成为第五大仙门之家之势。
只可惜,秦夫人毒杀琮夫人一事败露,自戕而死,而她的儿子竟然傻到和天下最有权势的琮宗主当场闹掰。
儿子怨怪父亲没有处理好夫妻关系,日积月累,所有矛盾堆在一起,最终一发不可收拾。琮宗主却以为要不是沂川秦家不争气,整日吸秦夫人的血,害得秦夫人不得不事事都为母族考虑,好端端的一个漂亮女子又怎会变成苦心钻营的恶毒女人。琮宗主的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便都迁怒到了沂川秦家身上。琮宗主有意打压沂川秦家泄愤,一夜之间,沂川秦家的处境一落千丈。
这场风波中,唯一屹立不倒的便是秦煜。他不仅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越发受琮宗主器重。
如今,沂川秦家有什么事,全都得仰仗他。
秦帆对琮容的怨恨,秦煜又怎会不知。待秦帆喷完,秦煜的神情越发高深莫测,“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琮宗主和二公子是父子,不管他们之间有多少恩怨,都不是我们这些外人可以多嘴的。”
“是是是,”秦帆十分上道:“是我胡说八道了。”
秦煜又道:“还有,以后别再说什么一条战线上的蠢话了,让人听见了,还以为你我二人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秦帆连忙应是,“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表哥无关。”
秦煜淡淡收回视线,脸色终于没那么难看了。
见状,秦帆倾身凑到他耳畔,叽里咕噜的低语了一番,“表哥有所不知,琮容那个徒弟太过目中无人,若是让这种人进了联合公署,定会将仙门世家搅的不得安宁。不仅如此,他的那个徒孙也不是什么善茬。依我看,不如让他的徒弟徒孙二人先在擂台上切磋一番,最后不管是谁被淘汰了,于我们、我都没有坏处。”
秦煜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像是没听到方才的话似的,只道:“时候不早了,回去睡吧。”
说罢,秦煜先转身离开了。
背过身的刹那,秦煜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凉薄的嘲讽之意。
瞧着秦煜渐渐消失在夜色深处的背影,方才卑躬屈膝的秦帆高扬起了下巴,啐一声道:“小妾生的贱骨头,真不知道在神气什么!既然你收了我的三颗仙丹,明天可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走出一段距离后,秦煜低声吩咐了宋子明几句,宋子明毕恭毕敬道:“子明这就去办。”
宋子明离开后,秦煜冷冷的笑道:“既然有人主动扑到了前头,就先让你们狗咬狗一阵子。”
第75章
夜已深,寝殿内,并肩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师徒二人呼吸均匀。
漆黑的暗夜中,琮容缓缓睁开双眼,眸底一片清明,看起来像是从未入睡。琮一睡姿不好,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手臂越过他的双肩,将他紧紧的圈了起来,生怕他跑了似的。琮容就着这个不大舒服的姿势,伸手轻轻在琮一颈后一抚,琮一随之沉沉的陷入了梦境。
虞南山峰峦叠翠,连绵数百里。夜里,密林深处起了雾,浓稠的夜雾犹如实质一般,缓缓在半空流淌。漫漫清辉洒下来,好似被漫天浓雾吞噬了一般,半点儿星光都透不过来。寂静可怖的深林,时不时传来一阵猛兽的尖啸声,忽远忽近,好似就贴在耳畔,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琮容见到慕容正时,他负手静立于密林中,一袭黑衣仿佛与浓稠的夜雾融为了一体。
二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四目相对,好半晌都没人开口。簌簌北风卷起林中的落叶,沙沙作响,好似万虫噬心,气氛越发诡异。
慕容正冷冷的嘲讽道:“你果真来了,看起来你那个小徒弟比想象中还要重要。重要到之前不管我怎么挑衅,你都不应战,而我才随便提了你那个小徒弟一句,你就来了。”
慕容正和大哥是生死之交,琮一的身世本不该瞒他,可大嫂嘱咐过要保密,而琮一的身世更是关乎他的安全。如今,慕容正对他的怨恨,让琮容根本无从和他坐下来好好谈谈。
念及此处,琮容未言一句,沉默的拔出谨思。
见状,慕容正讥笑道:“还算你有些骨气。”说罢,祭出佩剑,直冲琮容而来。
......
琮一五感相当敏锐,即便是睡着了,稍一有动静,立刻就醒了。师父伸手抚他睡穴的时候,他都知道。只可惜,师父出手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陷入了沉睡中。
琮一陷入了深度睡眠,但他心里隐隐觉得必须要清醒过来,整个人就像是失足落入水中的旱鸭子,双手双脚被滑腻腻的水草死死地缠住,越挣扎越紧,而口鼻处似乎不断有咸涩的海水灌进来,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琮一终于挣脱了束缚,猛地睁开了双眼,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空荡的寝殿内。
瞧见床边没了师父的影子,就连被窝都是冰凉一片,一向镇定万分的琮一不由得心慌起来,赤足奔下床,一声声呼喊着“师父”,焦急的让人心疼。
寝殿很大,琮一疯了般将寝殿翻了个底朝天,重明鸟被他吓得瑟缩在了角落里,瞪大双眼,惊恐的盯着他。
衣柜里,条案上,书架上......到处都有师父的物件,可殿内的空气里,却没有半分熟悉的气息。
以前,师父不是没有背着他,晚上偷偷出去除魔。但这一次,琮一莫名觉得心乱如麻,就好像师父就这般抛却一切,包括他这个徒弟,自此凭空消失。
琮一的大脑几乎无法思考,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让人如坠地狱。琮一正要开门去寻师父,只听窗边发出一丝细微的声响,紧接着一道暗影闪身而入。
琮一倏地回过头去,只见师父面色煞白,额角冒着冷汗,颀长的身影越发显得单薄,好似随时会被风吹走。晚风撩动他的衣角,点点猩红泼洒在素白的衣袍上,好似皑皑白雪中绽放的一树红梅,透着诡异的妖艳。
琮容似乎没想到琮一会在此时醒来,微怔的瞬间,气息运行不畅,不小心踉跄了一下。
琮一恍若大梦初醒,纵身飞掠而去,一伸手将摇摇欲坠的师父揽在了怀里,“师父,你受伤了?”
见他幽深的眸子里尽是担忧之色,琮容强撑着精神摇了摇头,“师父没事,只是小伤。”
琮一心疼至极,二话不说单手揽住师父紧实的腰腹,掠至床边,面对面盘腿而坐,运气帮师父疗伤。
为人疗伤,灵力消耗巨甚,琮一即便是天纵奇才,真正入修仙一道的时间并不长,还达不到用自身功力为他人疗伤的地步。琮容担心他太过心急,强行为他疗伤,会伤了自己,当场便要拒绝。
谁知,琮一似乎提前意识到了他的意图,竟猛地调动全身灵力来束缚他。琮容一惊,制止他的心态越发急切起来,一开口,沙哑的嗓音紧绷至极,“琮一,快住手。”
琮一掌控着绝对的主动权,冷声道:“师父若是不想我受伤的话,就乖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