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安闭上眼,看见到那个将一切灾祸引到他身上的男人。
他见了血,神志不清地跪坐在泥地里,浑身颤抖,利爪紧握成拳,任由尖锐的爪尖刺穿掌心的肉。鲜血横流。
厉鬼磨着犬牙,嘴里滋啦作响。
不要,我不要再当你的狗奴……我不是畜生,我是人,我是活生生的人!
宋徽明你凭什么作践我?!你凭什么不把我当人看?!凭什么啊?
……杀了你,我还要再杀你千百次才解恨!你等着,你等着!
我一定会让你永不超生!
他低声呜咽着,竭力将自己缩成球。
少女模样的人畜蠕动着残缺的身体,好奇地爬到他身边,头发刚好蹭到宋徽安的脚踝。
宋徽安迷茫地朝人畜看去,看见人畜撑着躯干的残肢。
她的残肢留的极短,仅有寸余,用残肢支撑身体,头也抬不高。
“……”
宋徽安目光又变,惶遽万分,遂跌坐在地,疾速往后退去,大喊道:“别过来!别过来!”
“我不要被切手!疼,疼!”
“呜呜呜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竹哥哥!”
全瑛本想拉住他,却被慌乱发疯的鬼一把推开。
“啊啊啊别过来,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宋徽安又哭又闹,撞进后面一片人畜中。
背后像人又不像人的躯体动来动去,动来动去,宛如一堵会活动的肉墙。
他缓缓回过头去。
一条条生着头的躯干,密密麻麻吗地叠在一块儿,落在他眼中,分明就是一堆断手断脚断头。
那些或仰或斜的头颅,都长着他自己的脸。
恍惚间,他又听到头顶上传来叹气声。
夜深了。屋里子点着数盏灯。虽然他被打得皮青脸肿,几乎睁不开眼。
睁开眼了,也只能看见模糊的黑影。
宫廷修士用嫌恶又无奈的口吻说:这都今天第几次了,还没出正月呢,陛下每天都要砍他手足吗?
快办事。
同僚催促:赶紧给他接上,陛下还等着接着砍呢。
唉,这么恨他,怎么就不砍头呢?
陛下又不是没砍过。
宫廷修士们嬉笑两声,将固定用的纱布缠住他的脖颈。
“啊——!不要不要不要!”
厉鬼抱头痛哭,全瑛只觉心头肉都被搅碎成了泥,又生怕他彻底失了神志、向无辜的人畜出手,忙将他拉出人畜堆。
宋徽安疯了似的要推开他,他却一把拥住宋徽安,沉声道:“竹哥哥,竹哥哥!你冷静些,有我在呢,你看看我是谁好不好,没人要砍你害你。阿沐在这儿呢,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出事!”
他全然不嫌宋徽安的鬼爪,抓着他沾满血的爪子往道童的小脸上摸。
“竹哥哥,别哭了,我说过的,我保证不让你难过。”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这里东西都古怪得很,你先别吃,我怕你吃坏肚子,你不舒服了,我也难过,到头来还要我俩互相哄着,多麻烦,竹哥哥,咱们就省了这个环节,就我哄你,好不好?”
“这里真没人想害你,只有想对你好的我。你不是没事最喜欢揉我捏我抱我的么,我给你捏给你抱给你揉,好哥哥,你别哭了……”
厉鬼只觉掌心传来活物鲜活的暖意,愣愣地望着小道童,心中一酸。
他喉咙中传来几声低吼,眼中猩红的光芒也逐渐退去。
不知过了多久,宋徽安的目光才清明起来,利爪变回美人纤细修长的手。
“竹哥哥,你别怕,咱们拉过勾的,有我在我就不让你难过,害你的人都被你挫骨扬灰、拆吃入腹了,没人再害你了,也没人会拿以前的事在你面前说,你别哭了。”
“我记住这丑东西长什么样了,以后再遇到都由我来杀,好不好?”
宋徽安紧紧抱住他,颤声道:“……对不起,是竹哥哥不好,又吓着你了。”
“我不怕你吓着我呀,竹哥哥这么好看,怎样都好看,怎会吓到我呢?”
全瑛往他怀里蹭了蹭,竭力忍住想哭的冲动,吸了口气:“我是怕你伤心呀。”
宋徽安揉揉他的头发,遂抱着他大哭。全瑛只能任他抱着,轻轻抚着他的背以示安慰。
心中有愧,无可奈何。
这是他欠下的孽债啊。
说来也怪,任宋徽安哭得惊天动地,小院内外仍招不来一只怪物。
全瑛有心留意周围动向,见未有巡逻的怪物,紧绷的神经彻底跟着厉鬼的哭声走了,全心全意放在安慰眼前的厉鬼上。
那揪着的一颗真心,无论如何再放不下这个可怜人了。
二人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宋徽安更是抓着全瑛不放,好像他一松手,便会跌回不可言说、不堪回首的深水。
溺死其中。
无形中,无数鬼手拽着他往阴冷黏腻的沼泽沉去,混沌的天地里,唯有抱着他的小道童是唯一一点光。小道童又软又暖的手儿捧着他的脸,都像是世间仅存的善念在施舍他。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下接一下地喘。
宋徽安泪眼朦胧,自然看不见哄他的人亦目露悲色。
各有各的伤心事,明明面对面,却不能以表真心。
宋徽安做不到再忆及所遇非人之惨状,全瑛也不敢回首曾犯下的错事。
宋徽安所遇非人,又非他神格清醒时所为,于是,下意识地,他恢复神身后便当此事揭过了,也不曾料想千年后,该还的债还是要还,他逍遥自在地做自己的闲云散人,那个被困在原地的人,也仍未变。
他抬眼望向人畜圈外的天。
此处果被设下严密完整的结界,他们进来时,外界已是昏黑一片的深夜,结界中却是落日时分。残阳如血,沾染腥气的云霞漫散于天际。红得反常的邪光,预示着此间的不祥。
紫金宝殿中,藏机叹道:“帝君,宋公子是个可怜人。”
雁闻亦不忍见宋徽安落魄至此,道:“宋公子迟早要消失的,帝君,您且好好待他吧。”
全瑛沉声道:“自然。”
他当然要待宋徽安好,从再见宋徽安的那夜起,他便决心掏心窝地对这只可怜的鬼好。
若宋徽安真叫他掏心窝,若他不是什么上神帝君,他想,他是真的给的。
不用厉鬼亲自动手,他生怕自己骨头硬,折了厉鬼的手。他自己用刀剖开胸膛,将跳动的红心取出来献予最喜鲜嫩五脏府的厉鬼。
都是他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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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笼市其二
疯癫凶狠的厉鬼是宋徽安,清丽脱俗的佳人也是宋徽安,曾经眼高于顶明艳照人的太子殿下也是宋徽安,可他偏生不愿想起,那个在他识海深处尊严全无、不成人形的禁脔也是宋徽安。
厉鬼也曾是活生生的人,之所以变成如今这副会犯疯病的模样,全托他禛明帝君的福。
长话短说。
上神识海何其浩瀚,涵苍生至善至恶、至美至奸的千万面。他作为上神,素来以温和随性的一面示人,却不代表被他有意克制的恶面便死了。
残暴不仁、嗜血虚伪、自知而不悔……人世间最凶险纯粹的恶意,亦栖宿于他身。
昔时,全瑛转生下界前,站在三生石上,满心风花雪月,云海大风吹得他腿都飘了,不想脚下一滑,直摔下云海,才让神识中残暴不仁的恶面有机可乘。
一失足成千古恨,正是这个出了纰漏的转生,将宋徽安祸害至深。
不知过了多久,宋徽安才缓过神来,变回眼带泪光的静美人。
“……对不起,是哥哥不好,又让你看哥哥的笑话。”
“竹哥哥无需自责,遇见伤心事,都是在所难免的。好哥哥,咱们现在怎么办?走吗?”
他们俩干蹲在养人畜的乱遭院子中,也不是个办法,眼下情形诡异难言,若是久留,保不定会摊上事。
宋徽安点头道应:“咱们出去看看,这鬼地方不把人当人看,怪叫人难受。”
“好。”
两人裤鞋上沾满秽物,宋徽安更是满身黑泥。全瑛念咒,清理好二人衣物。
好在此处不禁法力,否则,他们连自保都极难做到。
全瑛拉着宋徽安走出猪圈。由石块垒起的圈外院落无人看守,门户大开。二人身形一闪,挨着门往外看。
左邻右舍皆为与小院相仿的院落。不建宜居的房屋,只搭稻草顶的棚圈。
不消说,这片地专用于养人畜。
全瑛烧了一张潜行符,将纸灰涂在自己和宋徽安脸上,沾上一点,好似世间查无此人。
他拉起宋徽安走出院子,沿着唯一的大道,朝其他地方去。
走在坑坑洼洼的石路上,偶尔迎面撞上几只将他们二人丢进猪圈的人猪怪物。
遍地都是奇怪物种。
先是长着颗人头的长颈白鹅,带着一群小骨鹅,从他们脚边摇摇晃晃地走过,而后又是一群魔犬聚集在巷子角落里,喘着粗气,撕咬半截人畜尸体。
人猪怪物推着架有牢笼的小车,走进一户小院。推车在出来时,里面便已塞满了各式各样断肢残肢的人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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