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尤斐沉默片刻,诚实回答道,并将玫瑰3号与1号之间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他低声道歉:“对不起……”
肖里摸了摸他神色委屈的面孔,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错。”
房车内陷入一阵诡异的低沉中。
十分钟后,肖里与尤斐重新打起精神,他们转头望向房车外,满城萧索,丧尸游荡,遍地是尸体和死亡的腐败气息。
尤斐将怀中的肖里搂得更紧了,嘴唇亲吻着对方光洁的额头,但浅灰色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望向车窗外,神情肃穆。
“我们要去哪里?”
大胡子格林一边打转方向盘,一边颤抖着声音回答道:“对不起,我必须得回一趟家里……我的老婆和孩子也许……还在等我。”
第19章 行尸走肉(十)
时间已至下午四点,距离肖里与尤斐离开生态镇已过去了整整一个早上的时间。因为气候的缘故,天黑的速度要比往常快上那么一两个小时,不过下午五点左右的时间,太阳便已落了大半张脸。而也不知是不是黑暗即将降临的缘故,街道上游走的丧尸们似乎更活跃了,明明死后浑身破烂,四肢僵硬,但行动却如活人般敏捷。
肖里窝在尤斐的怀中小憩了片刻,尤斐将下巴磕在他的头顶,骨节分明且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温柔地摩挲着肖里他的头发与耳朵,一下又一下,安抚着怀中敏感的向导。
之前的惊心动魄与恐惧感瞬间远离了他们。在短暂的小憩中,肖里的脑海内空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梦到,就连时间的概念也变得模糊。
直到房车发出一声“吱——”的急刹响,大胡子格林猛然停下了车,并熄了火。靠在尤斐怀中的肖里颠簸了一下,从安眠中惊醒,他揉了揉眼睛,神色茫然:“我们到哪里了?”
“到了大胡子家。”尤斐松开被肖里压得有些发麻的手,扭头看向车窗外。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大胡子格林口中的“家”,竟然是一处位置偏僻的汽车旅馆!
肖里跟着扭过头,猛然忆起大胡子格林曾说过,自己在“末日”爆发前,便失去了工作。现在看来,他失去的不只是工作,还有原本的住所……
冷风吹扫着落叶,汽车旅馆外表老旧不堪,墙纸剥落。巨大的LED指示牌有气无力地闪烁着。四周静得吓人,但地上七零八落的部份残肢与喷射状的不明液体污渍们还是告诉了三位来访者们,这里曾经遭遇过些什么。
大胡子格林停下车后,坐在驾驶座上一脸呆滞和恐慌,直到房车中部坐着的尤斐开始不耐烦,指使着量子兽花豹推了大胡子格林一把,大胡子格林这才缓过神来,抖着手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上走下。
安静的汽车旅馆,就好像是一只正安静沉睡着的野兽。它像是受了极大的伤害,房门与窗户破烂,窗帘如鬼影,被风撩动着轻轻摇摆。
大胡子格林的恐惧似乎化成了石块,堵在他的喉咙间,不上不下,所有的呼喊全被堵紧实在了喉咙间。
他脑袋里跑过了万千的幻想,但最后却什么也抓不住。
明明活在人间,但大胡子格林却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地狱般,遍体生冷。
一旁的尤斐搀扶着肖里从房车上走下,经过尤斐从“临时诊所”里带回的绷带与药物的治疗包扎后,肖里受伤的脚腕情况好转了许多,红肿消退,虽然在稍剧烈的奔跑时仍会带给他带来一丝丝的刺痛,但这对肖里来说,这点疼痛尚能忍受,算不了什么。
“什么声音和气味都没有。”尤斐做为哨兵,无需查看汽车旅馆,光靠耳感与鼻子便能清楚周遭,“活人和丧尸……我感觉不到任何一点动静,这里显然是被荒废了。”
肖里皱眉,扯了扯尤斐的衣袖,示意他闭嘴。哨兵立马顺从地做出“拉拉链”的动作表情,将嘴巴闭紧了。
他们在萧条与沉默中看着大胡子格林一步步的踏进汽车旅馆一楼的某个房间,破烂不堪的房门“吱嘎”一声,轻轻一碰便推开了,屋内的黑暗如一张看不见的大嘴,转瞬便把大胡子格林的身影给吞噬。
量子兽花豹顶着脑袋上坐着的澳米氏弹鼠灵敏地爬上房车顶,它慵懒地打了个打哈欠,金色的豹眼却是在警惕地打量四周。
也许是因为位置较为偏僻的缘故,丧尸在此留下的痕迹并不是很多。
尤斐轻轻勾起肖里的小指,肖里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接着整只手掌都被尤斐包住了。
“能活着,我很庆幸。”哨兵异常认真地对他说道,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发生了奇妙的变化。肖里若有所思地回握紧尤斐的手。
他们安静地,耐心地在汽车旅馆外等着,大约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后,汽车旅馆内的大胡子格林忽然爆发出一阵悲痛欲绝的嚎啕大哭,那些积压在他胸腔间与喉咙间的悲怆终于泄出,像是钢琴奏下最沉重的音节,“咚”的一声后,惊起汽车旅馆旁的树木上的飞鸟无数。
尤斐下意识地将脊背给绷成一条锋锐的直线,仿佛笔直的刀背。花豹从卧姿改成警惕地站姿。尤斐将肖里揽至身后,雪白的蝴蝶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手指间旋转。若是屋内蹦出的是一只丧尸,尤斐定会毫不犹豫地用蝴蝶刀将其解决。
但很快,走出来的是安然无恙的大胡子格林。
在他怀中抱着的是两具尸体。不,准确来说是一具半骨架的女人尸体与一具幼童尸体——那是大胡子格林的妻子与孩子。
肖里与尤斐面色震惊且严肃。
显然,女人的身体早已冷硬,脊背上的血肉,包括器官皆被……也许是野兽(但大概率是丧尸)啃食殆尽。露出一大片骇红色的内里与森白色的骨架。而她怀里紧紧抱着的那个可怜的孩子,面色憋得红紫,显然因窒息而死。而他曾经细嫩的双手因为害怕,而紧攥握着母亲背上破烂的衣物,同样没了皮肤与血肉。
尤斐大步走了过去,想要帮助大胡子格林,可悲痛欲绝的大胡子格林却摇了摇头,阻止了尤斐难得的善意。
“如果你们真的想要帮我,那就替我找来个铁锹吧。”大胡子格林的眼睛通红,不知是怒火烧红的,还是因为悲痛而熏红的,“也许在储物间内会有工具。”
尤斐收回手点了点头。而肖里在大胡子格林说完第一句话后,便自发地一瘸一拐走近汽车旅馆内,试图搜寻一些能用的器具,为大胡子格林做些什么。
大胡子格林在他们的身影离开后,寻了一片较为平坦干净的泥地,他慢慢的,弯下膝盖,脱去身上的外套,将妻儿残破的尸体包裹,接着用粗粝的双手开始挖掘硬实的地面。
泪水一点点模糊双眼,下滑出眼眶,视野再度清晰。
他的妻子,朝夕相伴二十余年,做到“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不离不弃的”妻子,以及他小小的,可爱的孩子……就在昨天清晨的时候,自己没出发去梅西百货进行看守前,她们还枕着自己的手臂,靠在怀抱中休憩。
他还记得,妻子与孩子留给他的最后的音容笑貌。但可惜的是,最后的回忆却是他们因为自己决定到“梅西百货”进行看守而产生的吵架与冷战。
大胡子格林也曾与妻子想过好几次关于离婚的问题,但想象中的分开却不应该是这样的形式。
“‘快乐王子的雕像高高地耸立在城市上空—根高大的石柱上面……’”大胡子格林一边挖掘着硬土,一边轻声念起妻儿最爱的故事,“……‘燕子,燕子,小燕子,王子说,你不愿再陪我过一夜吗?’”
“……‘我要去的地方不是埃及。燕子说,我要去死亡之家。死亡是长眠的兄弟……’”
渐渐地,大胡子格林再也说不出话来,眼泪滴滴答答,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打湿刚刚挖出的土坑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陷入了无尽的懊恼与悔恨中,在脑内自虐般的不断去设想自己的妻儿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该是有多么的恐惧和害怕。自己的孩子又是否在不停地默念自己的名字,期许着自己如超级英雄般降临。
可自己却没有出现。
大胡子格林感觉自己快要因为痛心而死了。怒火中烧,无人可迁怒。因为是他自己主动并要求去了梅西百货进行看守,而非留在妻子的身边。
他把悲剧当成了自己的咎由自取。
另一边,尤斐与肖里在一楼的某个房间内的死尸手边找到了一把铁锹。肖里蹲下身,皱眉查看尸体,早在刚才大胡子格林抱着他妻女尸体出现的时候,他便产生了疑惑。
为什么她们没有丧尸化?
尤斐有些担心死尸会忽然蹦起,毕竟他曾亲眼见识过玫瑰3号“起死回生”的场面。于是他拽着陌生死尸的裤腿,稍稍拖远了一些,但一样方便肖里的查看。
“是因为被吃了太多的缘故吗?”肖里站起身,走向另一具看起来十分完好的陌生死尸,“不,不对。”
屋内的死尸有丧尸,也有普通尸体。现在,奇怪就奇怪在,小部分尸体身上明明印有咬痕且尸身完整,并没有什么致命伤(肖里猜测,这部分人也许是最后的幸存者,在绞杀完丧尸后死亡),但他们就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