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的话语像是夺命的号角声，每一个字都重重的击在顾小果的心里，他哪里还有选择，事实不就血淋淋的摆在他的面前吗？无论他怎么做，都不会成功的，这场战争，压根就没有想要他取得胜利。
徐清风捂着自己胸上的伤口，血虽然已经止住了，但是他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整个人像是刚从冰山里解冻出来一般，从里到外，寒意逼人，生机渐散。
他冲着顾小果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是无计可施了，那边顾小果脸上却没有什么太过的失望的神色，只是同徐清风十指相交，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化去他身上的寒冷。
看着底下又呆滞几分的士兵们，顾小果知道，如果这样循环下去，徐清风会死，这些人会疯，而自己则会在痛苦的画面中不断的重复，直至完全崩溃，也成为了白雾中的一缕。
“既然是打不破的局，干脆就让它毁到极致吧，”顾小果突然站起来，顿了片刻，对着所有士兵掷地有声的说道：
“血战到底，誓死不降！”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目光都看向了他，顾小果凭空的生出了一股豪迈之情，拿起旁边的士兵的长刀，用刀尖直接指向敌军埋伏的方向，目光坚定的喊道：“给我冲！”
说完，便真的身先士卒，视死如归的拿着刀冲了上去，顾小果玩的最溜的也只不过是菜刀，平时劈瓜削皮的水平真要放到了战场上，真是给敌人挠痒痒玩，但此时顾小果不知是由于过于亢奋还是情绪激动，竟也如同战神附体般比平日里多了那么一股子蛮劲。
可惜，他毕竟从未亲身经历过战事，尤其敌我力量如此悬殊，单单凭着那涌上来的一腔热血，也只能支撑他这一时半刻，很快的，他的左腿便被重重的砍上了一刀，就在那沾满了他鲜血的刀正往他脖子去的时候，一名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士兵扑到他身上，替他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将军，投降吧，活下去，”那士兵抓着他的衣襟，嘴里大口的吐着鲜血，转而手慢慢的从他身上滑落，士兵的眼睛还睁着，那是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面全是对于生的渴望。
顾小果还没等替他将眼睛闭上，转而一支箭又冲他的身后飞了过来，此时一根白线飞了过来，将那箭直接拽住甩到了另一边，徐清风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不知为何，在这地方待的越久，他似乎自我意识就消失的越快，刚才要不是那险些取了顾小果性命的一刀，怕他还在原地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中。
“妈的！”顾小果此时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这未免也欺人太甚，明摆着要让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虽然和这士兵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不知不觉，顾小果都已经将自己视作他们的一员了，一生俱生，一死俱死。
“今天要死，我也得死在你们前头，谁也别拦着我！”顾小果重新将大刀举起，即便知道自己是以卵击石，也没打算再往后退缩一步，应了“将军”这声称呼，就算结果是马革裹尸，他也得是冲到最前面的。
难得胸中是一派沧浪朝天涌，万千豪情喷薄出，顾小果生平还没有如此勇猛慷慨过，只可惜，他好不容易有了这掀翻天地的气魄，身子骨却依旧是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样子，拿着刀没有章法的冲上去，也不过是落得浑身血淋淋的伤口。
这些敌军似乎达成了一致的认识，只在顾小果身旁有人跟着的时候，才会故作凶狠去袭击他的要害部位，而那些士兵显然是把顾小果的性命看得比他们自己更重要许多，舍生忘死的一个个去充当他的肉盾，那肆意飞溅的鲜血重重相叠，在顾小果的身上留下难以消失的痕迹。
“将军，你要活下去！”
“将军，你快逃走啊，不要管我们！”
“将军，”又一名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士兵替他挡住了致命一刀，使劲的把顾小果推向一边喊道：“跑啊，快跑啊，不要管我！”说完，他的胸前就被两只长矛横穿而过，但稚嫩的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痛苦恐惧的表情，反而是拼了全力的与最近的两个敌军同归于尽了。
倒下的那一刻他合上了眼睛，朝着顾小果的方向，嘴里那个“走”还硬生生的含着，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顾小果此刻感觉自己的天灵盖快要炸裂了，他整个脑子都是一团乱麻，无数的士兵在他面前倒下，无数的躯体至死站立着挡在他面前，无数次“将军”的喊声回荡在他的耳朵，将他整个人笼罩在这片血腥的战场之中。
“投降不杀，”此时，对面敌军首领发话，四个字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他的面前，“否则，一个不留。”
“我该投降吗？”顾小果感觉此时自己竟然无法做出抉择，他无法把这当做是一场游戏或者是幻境来看待，因为那感受太过真实，他能够完全的感受到每一刀砍在自己的身上的分量，每一滴鲜血洒在自己身上的温度，和每一个士兵渐渐倒下时的绝望无助。
“我该投降吗？”顾小果再次问道自己，他知道，只要说出这句话，一切都会回到原状，到时候，说不定还有机会，说不定他还能够带着大家寻找到另一条 生路，可是理智此时偏偏告诉他，不可能的，到时候，只不过是又一种形式的循环往复。
“将军，别投降，我们不怕死！”此时又一名士兵倒在他的脚下，边吐着血边说道。
不知为何，顾小果此时脑海中竟然浮现出这个人的妻儿老小来，他脑中像是有一个播放机，倍速的播放着这些士兵的父母、孩子、妻子，死去的远远不是一个年轻的躯体，而是一个完整的家庭，只要他说出这句话，便会将这数千件已经发生的悲剧止住。
“我……”顾小果说出这一个字，突然他停了下来，正对着那远处敌军首领的目光，咬着牙喊道：“我绝不降！”
重新将沉甸甸的刀拎起，顾小果拼了命的抡了上去，竟也激发出了他体内的潜力，和还尚活着的士兵配合，短时间内将围攻上来的敌军给击退了下去，然后力竭的把刀当做拐杖支撑着，拼命的喘着气，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
“我绝不降！”
这不是他顾小果一个人做出的结果，这是在场所有士兵的信念，他们一个个倒下、一个个扑上、一个个死去，不是为了换了自己这句话的，是啊，投降便可以活着，但活下来之后呢？
那是漫长而又无止境的痛苦，如同永恒的黑夜笼罩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头，这场战役将会铭刻在他们每个活下来人的心头，如同一座大山，压垮他们的身体，摧毁他们的意志，剥夺他们的快乐，不降，顾小果喘着气站起来，面对着敌军的新一轮攻击，更加的坚定了这个决定，绝对不降！
身边的士兵一个个渐渐的倒下，他们护着自己的将军，用自己的生命把顾小果留在了最后，然后把自己的躯体围在他的身侧，用最后仅有的身体为他搭建了最后一座堤防，而顾小果，要不是他还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怕也以为自己早已死了。
“想让我投降，做梦！”顾小果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他感觉似乎有人在对自己说话，但已经听不清了，凭着最后的力气，他把那刀往敌军的方向使劲一甩，然后扭头就朝着身后的万丈深渊跳了下去。
此时，一只手突然拽住了他，是熟悉的温度。
第116章 一战到底（四）
“清风？”顾小果一摸上手，便知道是徐清风拉住了他，此时的他脑壳似乎被塞进了一个爆竹般，猛地就炸裂了起来，顿时把他整个人给搞得清醒了许多，而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这才发现，自己哪是从悬崖上往下跳，明明就是在原地蹦跶。
而环顾四周，刚才血流成河、惨绝人寰的战场，现在也只不过是一片白雾茫茫，平静的让他感觉是出现了幻觉。
“别玩我，这该不会是刚才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吧，”顾小果陷入了人生的疑惑之中，可是回想起来，那场面明明就是历历在目，甚至大部分士兵的面貌都深深的印刻在了他脑海之中，若是说做梦，岂会有这么真实的梦呢？
“既是真的，也是假的，”徐清风的状态要比顾小果更差些，这也是刚才顾小果在那里活蹦乱跳他没有出手的原因，“这是聚阴地里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因为机缘巧合再次触发，如果我们没能做出对的选择，怕会永远的被它留在这里。”
“奇怪了，”顾小果摸着自己脑袋念叨道：“一开始我也想到了这是它弄出来的把戏，可是到了后来，尤其是最后冲上去的时候，我全然忘记了自己这个想法，好像，好像自己真的就是他们的将军。”
顾小果还想跟徐清风继续描述自己的感受，突然间，那白雾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渐渐散去，而下一秒，让他张大嘴巴的画面出现了。
只见那白雾之后，出现了一排排的身影，穿着盔甲，拿着刀枪，举着旌旗，眼神坚定且炙热的望向顾小果，这分明就是刚才同他并肩战斗的士兵们，一个都不少，整整齐齐的就站在他面前。
“将军！”这些人同时对着顾小果喊道，瞬间，也不知为何，顾小果的眼泪哗哗的就流了下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好哭的性子，同这些士兵相处也不过就是刚才的那几场战斗，可是就在看见他们齐刷刷的站在自己面前时，顾小果的心里像是有一个阀门，唰的一下子就给拉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