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萧羽道：“把他害成这样的不是我，分明是你！如果当初他先遇见的不是你而是我……”
萧羽接道：“那他就不会想进照影宫，不会去当护卫。古叔说了，他很反感宫主的喜怒无常，狗儿子不听话背着他偷偷去参加甄选，要不是他媳妇走得早，膝下就这么一个独生子，他早把狗儿子打死了。”
九十九：“……”
承认自己容貌不如萧羽，但并不认为自己比他差很多的精致人偶城城主恼羞成怒：“他凭什么不会来，你凭什么觉得他不会看上我？！”
萧羽盯着九十九，认真地注视一会儿。
仿佛九十九是个任性的孩子，萧羽的语气充满安抚和耐心：“好吧，他先遇见你，被你吸引，于是进入照影宫和你成为了朋友。然后他遇见了我，对我产生了爱慕之情。”
九十九：“……”
九十九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这个连人的感情都不懂的家伙，倒是很自信他一定会爱上你啊……”
萧羽用事实说话：“他爱上我了啊。”
九十九忍无可忍：“你闭嘴！！！”
猫猫闭嘴。
九十九还要说什么，忽然神色微动，凝神偏了偏头。
魔镜镜面闪烁出小世界中的情景，红夜古堡的古堡前，童倩身边突然不断出现修士。
精通空间术法的魔门修士开启通道，将现场的玩家一个个带走。几名修士腾空而起，飞快向木偶城的方向赶来。
九十九的目光扫过镜面，神色起初漫不经心，突然出神，视线落在一点上，痴痴望着影像里一只翱翔的金红凤凰。
他又注意到乘在凤凰背上，身穿黑色鳞甲，气质稍嫌稚嫩，却已如宝刀刚刚开刃，开始展露锋芒的青年。
不等他完全看仔细，突然整座木偶城开始震荡。
木偶城上方油彩涂抹的虚假天空骤然破碎，一声悠长龙吟回旋。
九十九猛地抬头，刚刚看清一条黑龙，硕大的龙影已从天而降。
魔镜立刻照向黑龙，然而萧羽的反应更快，双手扳住魔镜强迫镜面只照向自己。
黑龙直奔萧羽而去，上身盘绕护住萧羽，长身犹如山岳，巨大龙尾一摆，木偶城街道顿时变得一片狼藉。
木偶城是九十九的本体，精致的人偶颓然跪倒在地，脸上显出痛苦之色。
他愣愣地仰头注视着黑龙。
黑龙只静静注视着萧羽。
金红凤凰飞掠过街道，玄鳞从凤琅背上一跃而下，眼角微微发红，扑向萧羽：“羽哥！”
凤凰变成小小一只，收拢双翅栖在萧羽头顶。
凤琅低下头，坚硬金喙对准萧羽额头啄啄啄：“活着呐，活着为什么不理人？”
黑龙龙尾一扫，把凤凰从萧羽头顶拍下去。
凤凰落地化作男子身姿，给黑龙一个大大的白眼，走到萧羽身边上下打量他，问：“虽然我也不是特别担心你，不过，你没受伤吧？”
玄鳞早围着萧羽转了好几圈，立刻汇报：“我检查过了，羽哥还好，没有受伤！”
萧羽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他望向九十九：“我没事，先抓住……”
他话音未落，九十九忽然开口：“一号。”
转眼间，街道大半化作废墟，修士们一队接一队涌入木偶城。
九十九坐在废墟中，转眼身上又崩开几条裂纹。
九十九道：“一号，你知道吗，以前在照影宫，除了宫主，其他同伴都很讨厌你。”
不等萧羽回答，凤琅先急了：“你说什么？！”
萧羽急忙拦住凤琅，他看向九十九：“我知道，尤其是你和小七十七，恨不得我赶紧被宫主拆掉。
小七十七还好说，谁对宫主稍有不敬他就巴不得马上弄死谁，我总是顶撞宫主还不被惩罚，他不讨厌我才怪。
倒是你，虽然我现在你知道你喜欢……
但是在遇见他之前，你就已经很讨厌我了吧，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
在照影宫，每个月月初月末，一号负责去山下村镇采买杂物。
照影宫主喜欢幽静，讨厌活人。人偶们也随主人，平时对宫中护卫都视而不见，更不愿意与山下的人来往。
只有一号是个异类，常常违背宫主的命令，和那些活人交谈玩耍，甚至帮他们一些小忙。
人偶们都不待见一号，每个月最麻烦的下山的活儿也就交给了一号。
然而一号贪玩，每次一下山就拖到天黑才回来。
七十七总管内务，嫌一号懒散，便有一次撤了一号的职务，让九十九下山去采买。
九十九刚到山下，就看见一群孩子在山道口等。
看见九十九，孩子们呆了呆，上前问：“你是宫里来买东西的吗，一号哥哥呢？”
九十九说一号不会再来了，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当场哭闹起来。
年纪大点的孩子懂事些，哄着哭闹的孩子，又有些小心地问九十九，一号为什么不来了，以后还能见到一号吗？
九十九觉得烦了，没有回答，绕过孩子们前往镇子里。
他进去的每一家店，店里的人知道他是照影宫来采买的，都要问一句：“一号呢？他以后不来了？”接着便是摇头叹气。
买点心的塞给他一小包额外装的点心，说是一号上回说想尝尝，拜托九十九帮忙带给一号。
木材铺的老板娘说谢谢一号上回帮她卸货，拿边角料做了几件小玩具，拜托九十九给一号带去。
不停有人问九十九：“你们仙宫规矩这么大，除了采买，平时不放人下山？一号以后真不来啦？”
九十九快步离开镇子。
天色还没到正午，九十九攀登石阶回山顶，才刚走到半山腰，看见之前山道口遇见过的一群孩子横七竖八坐着躺着在石阶上休息。
九十九走过去，孩子们慌忙按照规矩挪到石阶两旁。
九十九经过，忍不住问：“再往上，就不许人随便上去了。你们这是要去哪？”
孩子们互相看看，一个年纪最大的回答：“我们去找一号哥哥，说好了今天一起玩的。”
有人起了头，孩子们七嘴八舌道：“一号哥哥说今天带我们去摘花！”“一号哥哥说知道山里哪里有甜甜的果子。”“我会用草茎编蚂蚱了，大家都有了，这只要送给一号哥哥。”“我想一号哥哥了。”
九十九陷入沉默，不等孩子们说完，他忽然快步向山顶走去。
孩子们吓了一跳，下意识噤声。
九十九把孩子们远远甩在后面，过了闲人止步的界石，他停下来。
回头向身后望了一眼，石阶被流动的云烟阻断。九十九打开储物袋，取出镇民拜托他带给一号的小物件，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突然统统丢进深谷中。
——
九十九望向萧羽：“得罪？”
九十九道：“你没有得罪过我，你只是真的非常讨人厌罢了。”
越来越多小世界被打开，困在其中的玩家被修士们救走。
广场中心，悬浮于喷泉上方的人偶之心也开始出现裂痕。
九十九伸出手，残破的人偶之心飞入他手中。
黑龙眼中划过警惕，凤琅、玄鳞同时将萧羽护在身后。
九十九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落在萧羽身上。
萧羽怀里还抱着魔镜，电影院里的小人偶掉落在萧羽脚边。两个人偶都是人偶城的一部分，如今人偶城摇摇欲坠，魔镜和小人偶也早已没有了活动迹象，渐渐开始崩解。
九十九忽然向萧羽笑了笑：“我真的很讨厌你，所以决定给你找点小麻烦。”
他双手握紧人偶之心，掌中一用力，红色晶块瞬间裂开，刺眼的红色光芒令所有人都暂时失去视觉。
凤琅立刻恢复原身冲天而起，凤凰高高翱翔飞出红光范围，低头环视木偶城，提防九十九逃跑。
红光很快消退，什么都没有发生，九十九没有逃，他还剩一点力气，但也想不出自己还能逃到哪里去。
他看向萧羽：“你就是运气好。如果宫主第一个制作的是我……”
萧羽道：“那你早被拆掉还原成炼器材料了。真的，你们一被拆就拼命认错，生怕被宫主讨厌。
但你们越认错那个神经病越烦，你们要狠狠骂他他才会早点把你们拼回来。
我告诉你们要骂他，你们不听还骂我……”
九十九：“……”他也开始觉得宫主是个神经病了，宫主要是正常，第一个就该拆掉一号！
九十九道：“一号，我没想到你还活着。”
萧羽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九十九接着道：“我不知道该说你命大还是倒霉，宫主当年没有死，如今只有七十七还陪在宫主身边。
七十七疯了，我跟宫主多说一句话，他就怀疑我也要害宫主。我受不了他，逃出来和他们断了联系。不然，我现在就告发你。
宫主不会放过你，七十七更恨毒了你。他们一直在找你，还有古叔。古叔如果也还在，你也记得告诉他要多加小心。”
已经快要动弹不得，九十九轻轻拍拍双手，把人偶之心的残灰拍掉。
他对萧羽道：“快滚吧，我都快死了，你就让我心静一会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