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这事儿,我能做。”方征转过身招呼动弹不得的藤茅:“赶紧把他的脸和上半身盖住,留条缝不要闷死,把我扶到床后面去。”
方征本来就伤势沉重,刚才折腾半响,现在全身都在叫嚣罢工,但他知道现在不能倒下,这场仗刚刚开始。
藤茅好似终于回过神来,尽管还是满脸崩溃为什么的神色,但已经机械地照做,找了一大块有孔隙的麻衣披在玄思长老的脸上,盖住了他大半个身子。并且把方征扶到床后面的石墙后藏着。
方征指着玄思长老身边床侧靠尾某个位置。
“待会你和绩六让乌虚长老单独进来,走到那个地方,一定是那个距离。一定不要有其他人。而且你们千万不要让他掀开那个布,乌虚到那个位置时,你从背后按住他,把乌虚的头按在石床上,你只需要控制住他一下子。听到了没有。”
藤茅颤抖着:“杀他究竟为了……?”
方征以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我还以为你清醒,原来也是个糊涂的——为了活啊。”
这两个字好像让藤茅彻底从浑噩中苏醒过来,她反复在昏迷的玄思长老和方征之间看了看,后知后觉般想清楚了,抓起自己的掉落在地的长矛走了出去。
不知道她和绩六在外面是怎么配合的,过了一会儿,乌虚长老真的单独进来了。
“那家伙真的杀了玄思!?”乌虚长老看到床上躺着的尸体,顿时就要扑过来掀裹尸布。
“长老小心啊,尸体脸上爬出了虫子,好像很毒。”绩六撒谎。
乌虚果然顿住脚步,小心翼翼靠近。但并不是方征指的那个位置。
藤茅赶紧壮着胆子道:“长老,这边有条缝,可以远远看到那些虫。”
乌虚长老不疑有他,跟着藤茅走到了刚才方征示意的床尾一侧,他漫不经心朝另一边扫了眼,看到墙后一双脚,顿时脸色大变“你——”
然而在他变色的同时,悄悄移到他身后的藤茅,从背后把乌虚长老往石床上一推,以身体重量猛地压了下去,把他整个摁在石床尾侧。
在她动作同时,方征从墙角跨出一步,手臂往前一伸,把手中紧握的石块对准了乌虚长老后脑勺狠狠砸下!
嗙!血花四溅。
方征全部的力气,除了走那一步和举起手之外,悉数用尽在这一击之中。他再也没有余力了。身子一软就倚着床滑下去。
他还不忘以眼神示意手中沾血的石块,用昏迷前的间隙,对绩六下了最后一个指令:
“继续砸。”
藤茅依然牢牢禁锢住垂死挣扎的乌虚长老,绩六从方征手中捡起带血的石块,对准那个后脑勺伤口,使出她所有的力气,砸了一下,又砸一下,又砸一下……
那块石头是被方征砸断的石杵,选出的有锋利棱角的,砸的时候,也是尖锐方向对着后脑勺的。
绩六手上溅满的血迹,手底在持续砸着,直到乌虚长老的挣扎逐渐微弱,从剧烈扳动到沉寂的过程中,绩六心中同步着当时婴儿在怀中渐弱的声音。
直到最后,乌虚长老彻底不再动弹,藤茅试了几次,确认他是真的没气了。两个女人身上都满是血迹。她们的眼神中才流露出悲伤与惊恐。
她们掀开玄思长老头上的麻衣,玄思长老却还没醒。她们望向方征,方征也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两个刚杀完人的女人,忽然间感到巨大的空洞,失去主意跌倒在地。
公社大门也在此刻被破开,外面一群人。为首的“女狩”是如今最年富力强的蔓茅,她比藤茅小两岁,正值黄金期,平时是乌虚长老忠实拥趸。以她为首的女狩在簇拥在最前方,后面跟着其他劳动工种的女人。她们都被公社里浓烈的血腥味引过来,却看到了如此可怕的凶杀现场一幕!
“你们做了什么!”蔓茅难以置信地惊叫起来,举起手中的大斧头就朝藤茅砍去。
她的斧头却在半途被半截石头药杵截住了。她循着望去,墙边靠着个手上也溅血的少年,半根小小的石杵,居然能卡住她的斧子?
方征勉强从昏迷中恢复了知觉,他冷冷地朝这堆震惊到失色的女人们说:“你们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两位长老了。”
预警,男主真的心黑手辣。原始社会也没有形成基本道德,说杀就杀。接受不了的请尽快撤退,放过彼此。
兴趣
一开始那群女人并没有听方征说话,就动手打了起来。
百多号人,藤茅和绩六打不过,方征力气也透支。于是他们三个都被绑起来,嘴上绑着麻布条。
玄思长老依然没有醒来,而乌虚长老已经死透了。蔓茅和部落里其他的女狩们围着三人审。
她们最先审的,是藤茅。
“乌虚长老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蔓茅朝她吼道,她一向和藤茅不对付。两人都是强大的女狩,自然有竞争关系。她比藤茅要年轻几岁,逐渐超越了她的地位。
藤茅露出讽刺笑容:“蓇蓉——”
她那个词的“蓇”字一出声,蔓茅就惊恐地上前要用麻布塞住她的嘴,但还是晚了一步,让她说全了。蓇蓉的事,在部落中只有顶尖少数几位女狩才知道。本来她们一直心照不宣,草药难得,秘密不该被戳破。
从事其他劳动工种的女人心生疑惑,一位年纪稍微大些的女剥皮者上前询问:“为什么不让她说全?什么东西?”
蔓茅心虚之下,麻布没有塞得太紧,被藤茅趁机吐出来,立刻大喊:“避孕的草药!”
蔓茅又手忙脚乱地塞住她的嘴,并且狠狠扇了她一巴掌。但是没有用,声音已经被听见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让部落里的女人炸开了锅。
“长老不是说没有办法避孕吗?问了多少次!”
“乌虚长老有避孕草药,为什么不分给我们!”
“为什么藤茅和蔓茅会知道!”
对此事略有耳闻,却一知半解的弱小女狩讶异道:“原来……那传言是真的吗?”她叫雪茅,十四岁,今年才刚成为女狩,“蔓茅姐训练我们的时候说,等我们足够强了,神灵就会奖励我们不怀孕……”她眼神中的疑惑显而易见:所以并非神灵降临,而是长老会秘密赐药。
蔓茅见木已成舟,只好咬牙道:“对!长老是有那种药,但为什么不说,因为那种药太少了啊!很难采啊,一年只配得出几份——”
她顿住了口,加重语气一字字道:“当然给最有用的人。”
这又让部落里的女人炸了。
“打猎了不起吗!成天打狐狸兔子,要是不怀孕,谁不会!”
蔓茅怒道:“我们上次猎了一头野牛!”
“那是它自个撞死的。”
“大家体力都差不多,能出去狩猎的不就是因为不怀孕吗?你们年年——”
“年年”二字提醒了众人,她们想起这几年,顶尖的女狩都没有怀孕,纷纷痛斥:“原来你们私下里靠的是草药!”
骂过一轮之后,话题重新回到了矛盾上“凭什么给你们!”
蔓茅吼道:“有本事你们抢啊,反正就几份,随便你们。”
方征嘴里被塞着麻布,拼命摇头。
另一个女浣衣者上前挑衅看了看蔓茅,伸手去揭方征嘴上麻布,蔓茅虽然握着斧子,但此刻她面对的是一百来人,额头冒出了汗珠,对峙之后做出了让步。
方征刚能说话,立刻道:“那个药可以制作很多份。乌虚长老也知道,但他没有。”
话音刚落,闹堂堂的公社大厅顿时安静了,听到这句话的女人们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方征。包括从前拥戴乌虚长老的蔓茅她们。
“你谁——”
“胡说八道!”蔓茅粗暴打断那些想弄清楚方征来历的女人们,急促确认道:“怎么可能!那草药有猛兽看守!打不过的,长老是为了不让我们去送死——”
“他只是没有把简单就能杀掉枭阳的办法告诉你们而已。”方征冷冷道。
“简单方法!”蔓茅目瞪口呆。
然而似乎其他人已经相信了存在“简单方法”的前提,雪茅失色:“长老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方征懒洋洋地:“原因应该很容易想到吧。”
可怕的沉默在部落女人间蔓延,良久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低声啜泣。
因为她们是战败的部落。
因为她们是宗主国制造奴隶的工具。
所以每年,宗主国要授意长老们,保证一定的怀孕率并生出一定数量的婴儿。
以提供充当下一代奴隶。
如果全部落的女人都不怀孕了,会怎样呢?
失去用途,被宗主国的战士们像割草一样杀掉吗?
这是盘旋在每个部落女人心中的深渊恐怖般的自问。
方征见状,又问:“现在,你们想要草药吗?”
沉默,还是沉默。
方征忽然觉得乌虚长老的隐瞒有点不值当,这个部落的社会属性,俨然已经驯化出的“奴隶自觉”的心态。就算当初乌虚长老公开说有这种药,但为了大局只能奖赏给寥寥几人,想必那些女人也会含泪答应,然后怪自己命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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