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今天峰樾却说,他的父亲跟自己的父亲其实没什么两样。
“你想做一番成绩向你父亲证明自己的心情我懂,”峰樾说着打开背包,将里面的几张设计手稿拿出来铺到矮几上,“想做好成绩却不能心急,脚踏实地最为稳妥。”
峰樾每每说出这种类似于“教训”的话时,裴光心里虽多多少少有些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毛头小子教训的不爽,但每每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峰樾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别老道特别有说服力的一个形象。
“这是什么?”裴光拿过最上面的一张展开,看到上面用钢笔勾勒出的线条和上面的注释外颇为震惊,“黑水湾的设计图?”
“图还谈不上,毕竟还未成形。”峰樾说,“只是简单的线稿,今天刚完成初步规划,就拿来给你看看。”
裴光将其余几张看了个遍,刚刚跟老爸的那通电话的阴霾因为这几张简单的线稿一扫而空,他一边点头惊叹一边好奇,“你自己画的?”
“嗯。”峰樾喝了口茶。
“你大学没学过设计吧?”
“业余爱好。”峰樾说。
裴光抽了抽嘴角,语气有些发酸,“你的业余爱好还真广泛。”
“我每个年龄阶段都会萌发出一个不一样的业余爱好,”峰樾随口胡诌,“比如十六岁喜欢播音主持就报了声乐班,十七岁喜欢建筑就学了设计,十八岁喜欢……”
“停!”裴光打断他,“我知道你很优秀,请别再散发光芒了,我怕闪瞎了眼。”
峰樾笑笑没再说话,慢慢品茶。
“你这个设计稿跟咱们之前说的有出入啊。”裴光皱了皱眉,“水库周边的田地人农户愿意拿出来给你搞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愿意,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田地那边已经基本解决了,”峰樾说,“今天过来就是让你看看这个方案,光我一个人看可能看不出弊端,你再帮我看看,钱的事,你要有困难就我出,你要觉得心里过不去,人力方面多下点儿功夫就成。”
裴光看着他有些说不出话来,峰樾好笑道,“你别哭啊,我可不会哄人。”
“哭你大爷,”裴光啧了一声别开脸,半晌后自己倒笑了,“就是有点儿小感动,你对搞这些不是没兴趣吗,不必因为我想在我爹面前证明自己就……”
“哎哎哎,说什么呢?”峰樾打断他,“越说越离谱,你可别误会了,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你。”
“啊?”刚刚还一脸感动的裴光有些接受不能,“不为我为啥呀?”
“我要找的人也在栖阳镇,”峰樾抿了口茶道,“我自然应该把这个地方变美。”
“哦哟哟……”裴光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春天刚过呢,发什么情。”
“滚。”峰樾蔑了他一眼,“你好好看看,制定个方案出来吧,这东西建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十一月前搞不定的话只能明年了。”
裴光听了这话不得不严肃起来,来来回回将几张设计稿看过后,小声道,“你说你要找的人也在栖阳镇,是有眉目了?”
峰樾捉着杯子的手一紧,敛着眉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这几天因为渡假村的事儿忙前忙后,白天量平方跟农户谈价,晚上回来再赶赶图,倒把正事儿给压后了。
峰樾看了眼拿着设计稿回到办公桌对着电脑敲方案的裴光,过两天吧,过两天再打听打听。
……
宋男眉梢一跳,张赫的这个问题问得真是妙。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爹会的他都应该会,因为他爹老带着他所以他就会继承他爹的衣钵,天知道,宋男大字不识几个,就他爹每天翻的那本书对他而言就是本让人头大的天书,他上哪儿继承去?
张叔张婶甚至刘炳才罗显良这么以为也就算了,怎么连上着大学的张赫也这么认为?
“你们大学生还信这个?”宋男喝了口可乐,半仰在椅背上,“你们不是处处都讲科学的吗?”
“也有科学说不清的东西存在。”张赫说,“你就说你能不能。”
“不能。”宋男非常不给面子的拒绝道,“反正我爸也死了,不妨跟你透个底儿吧,他最旺的时候虽然被人叫半仙,其实他自己都不会面相也不会算命,他都是靠看地摊儿上五块钱一斤的书看出来的经验。”
张赫:“……”
“他就是淹死的,”宋男说,“整个黑水湾人都知道,就我们街上也不少人知道,你打听这个干嘛?”
张赫大概是听了宋男刚才的那套说辞有些犹豫,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宋男知道他大概是不想说,也没再继续问。
张赫没待多久就走了,宋男送他到门口的时候特地四下看了看,没见到刘浩。
“院里灯就别关了。”宋男嘱咐正在关院门的黄弟文,“开着吧。”
时间还早,平时的话峰樾吃完就回房间了,他就窝黄弟文房间里强迫他写会作业,自己打会儿游戏就睡觉,今天躺在床上背都快翻烂了也半点儿睡意没有。
这种感觉跟等死没什么两样。
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可这大限却迟迟不来,担心害怕之余还有些心慌。
宋男起身去了黄弟文屋里,书桌上的灯还亮着,本子上的题倒是写了不少,宋男看了一眼也没看明白对错,给收到一堆后关了灯,回房间的时候想起峰樾走前说他嘴唇起皮了,又拿杯子给自己接了杯矿泉水。
宋男将喝剩的半杯水随手搁在床头,躺下后闭上眼努力酝酿睡意,十分钟后眼皮有些沉重,但脑子却异常清醒。
他翻了个身,摸出手机插上耳机,打算拿黄弟文给他录的题来当催眠剂。
其实他听这个也大多是白费力气,考试的时候压根儿没有语音之说,得一题一题用眼睛看,程师傅是知道他这情况的,既然收了他的钱,这事儿应该也会给他想个对策。
不得不说,黄弟文有气无力的声音还是有些催眠效果的,宋男眼皮直打架,原本还算清明的思绪也混沌了起来,就差临门一脚就要跌进熟睡深渊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与黄弟文声音完全不一样的男音。
那声音不是从耳机里传出来的,倒像是贴着耳朵孔,却又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气息,宋男一哆嗦,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那点儿睡意瞬间给吓得没影儿了。
刘浩靠在床边,一条半透明的腿都插进了床沿里,宋男咽了咽口水,扯下耳塞一股脑从床上坐起来,手下意识抓过毛巾被往身上盖了盖,在要睡着的时候他是觉得身上挺凉的,那会儿以为是空调温度开太低了,再加上睡意正浓也不太想起来关,被这声音一吓再睁眼看到刘浩后才发觉这种凉跟空调的低温压根儿不是一回事。
“你不守信用。”刘浩劈头盖脸冲宋男吼,表情异常愤怒,却又碍于什么不敢上前。
“有话好好说。”宋男往床头缩了缩,尽量让自己的身体离刘浩远些,“你别过来。”
不知道是这句话起了效果还是怎么的,刘浩还真没过来,只是矮了矮身形,半个身体嵌进了床沿,宋男瞥了一眼,估计是坐下了。
“我只是想请你帮忙,你却故意把那个叫峰樾的弄到有里来,”刘浩气急败坏的道,“我是怕他,但他也不可能在你家住一辈子。”
“有你这么请人帮忙的吗?”宋男把脚往里挪了挪,“何况你一开始也没说要找我帮忙就吓我,哪个人看到自己家门口整天站只鬼不害怕的?”
这话似乎把刘浩给问住了,他愣了好半晌都没再说话。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宋男试着问,“如果是我能帮的,我肯定帮,但前提是,你得从我家离开。”
“你肯定能帮。”刘浩一听这话,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我要借你的身体用一下。”
“借……”宋男以为自己听错了,“借什么?”
“你的身体。”刘浩仿佛在说我要在你家吃顿饭一样随意,“你有阴阳眼,跟我们是最近的人,所以我也能用你的身体。”
“不……”宋男吓得小脸发白,连连摆手,“不不不,除了这个,什么忙我都可以帮你,就这个不行。”
上一次被强行借用身体还是八岁的时候,那会儿他刚被黄定国捡回来没两年,黄定国也是那时候发现他能看见鬼的,便把他的这双眼睛作为商机,烟也不种了,上地摊儿上淘了不少关于风水方面的书回来恶补,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黄定国才正式转行的。
“你能怎么帮?”刘浩似乎被他的拒绝三连给激怒了,“你能帮我去赎罪吗?”
宋男:“……”
“你不能!”刘浩的语气突然变得很神精质,淅淅索索跟念经似的自言自语道,“他说了,这事儿只能我自己去做,不然我也会像他一样,永远被困在那一汪黑水里,永生永世。”
宋男听得后背一凉,抿了抿干涸的嘴唇,“赎什么罪?你刚说的他,他是谁?”
“你没必要知道,”刘浩突然换了副语气,冷冷的道,“你只需要把身体借给我,等我把事儿了了,再还给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