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余三族相比,禹并非争狠好斗之族。
棠月道:“少主大约还不知道,此次禹族之所以跟着其他三族攻打青丘,并非单纯为了掠夺狐族灵力,而是因为禹族所在西北之地已经灵气稀薄的无法生存。大战之后,其他三族只是驻兵,禹族几乎将阖族能走得动的都迁到了青丘,灞阳、雷阳、紫阳区区三城,灵力再充沛,如何养得起一族之人。他们不仅抢夺了当地百姓的粮食,还占领了百姓们的良田和屋舍,这些百姓便沦作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当初四族占领青丘,分明是签了协议的,可恨那博徽,胆小如鼠,懦夫一个,怕四族怕得要命,非但不敢为自己的子民做主,还一车一车的珠宝美人往那些豺狼嘴里送,恨不得跪在人家脚底下舔,毫无一国之君的体面与尊严。家父常说,博彦君上在时,狐族将才济济,兵强马壮,外族无不畏惧,哪像如今……这样憋屈的日子,真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
说完,棠月才惊觉失态,失言,愧疚道:“对不起,少主,属下不该情绪用事。”
长灵沉默良久,道:“我知道了。”
“你再传一封信给伯父,让他设法鼓动祝蒙,将那些流民安置到城西的灵境里去。”
棠月迟疑道:“祝蒙嚣张跋扈,一心与祝龙争权,怎会在意流民的死活。”
长灵道:“正因他要与祝龙争,才更需要一个能够改变以往形象的好名声,博得百姓与朝臣支持。”
“少主的意思是——”
棠月一喜,瞬间觉得峰回路转,起身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写信。”
长灵点头,拢住茶碗问:“你方才说,青丘各城间边界混乱,可能会发生货物丢失之事,是真有发生,还是仅是你的猜测?”
棠月道:“的确发生过,听父亲说,光是各地献往王城的贺礼就丢失过三次,当地官员也试图调查过,但因为丢失地点恰好在朱雀与禹的地盘中间,双方互相推诿,谁也不认,最后都不了了之了。少主问这个是?”
长灵道:“没什么,就是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都十倍吐出来。”
棠月一震。
棠月喉结滚了滚,刚想说话,忽嗅到一股浓重的烧药草味儿从殿外传了进来。
长灵显然也闻到了,回头望了眼石头。
石头会意,出去探查一圈,很快回来,道:“少主,听说是城郊的奴隶场爆发了瘟疫,不少奴隶和看守的士兵都病倒了,连附近的百姓也多有传染,医官们一早就给各宫分发了驱除疫病的灵草,命定时焚烧,免得疫情传进宫里。”
“奴隶场?”
长灵想到什么,一怔:“符禺人的奴隶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42章
等棠月离开, 长灵便披上斗篷, 带着石头往太医院。
明源恰好端着新取的饭食过来, 见状道:“少主要出门?”
长灵点头:“我有些灵草种植方面的问题想请教太医院的张医官。”
明源知道那是经常来惠风殿给小狐狸看诊的医官, 只能道:“少主早去早回。”
沿路果然有不少内侍在用铜盆烧药草, 烟雾熏得到处都是。
长灵到了太医院, 守门内侍惊讶的望着这个陌生少年:“请问贵人是?”
长灵乖巧答道:“我来找张远桥张医官。”
内侍瞬间感觉眼睛被星星晃了下, 呆了呆, 忙道:“好, 奴才这就去通报。”
张远桥正挽着袖子,和几个年轻医官在分拣灵草,以及……骂人,起因是一个年轻医官因为粗心将两种外形极相似但功效截然相反的药草分拣到了一起,大大触了院首大人的逆鳞。
“粗心粗心粗心, 就知道找借口,这是粗心吗,这是杀人!”
听到医童传话, 张院首震天响的痛骂声戛然而止, 清了清嗓子,几乎是和蔼道:“快请少主进来。”
??
正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年轻医官们对望一眼, 都有些怀疑人生。
少主?不就是那个被新君从青丘带回宫里来的小狐狸么?小狐狸什么时候和院首大人搅和在一起了?看起来还很熟的样子。更重要的事,院首大人这一副和蔼的老父亲面孔是怎么个情况。
长灵于是顶着十几双探究的眼睛走了进来。
长灵已经习惯了各类窥探目光, 并不当回事,走到那些堆积了半个院子的药草前,问:“大人是在准备驱疫药草么?”
“是呀。”
张远桥搓搓手, 忍住掀开斗篷摸摸小狐狸耳朵的冲动,转为拍掉身上的草叶灰尘,道:“我这里乱糟糟的,也没什么好茶招待少主,少主可介意尝尝老夫新制的药茶?”
长灵欣然接受。
一直等药童奉上茶,那边一老一少已经坐在院中石墩上开始品茶了,还蹲在地上的年轻医官们依旧有些怔愣,毕竟……小狐狸实在是生的太过精致漂亮了,尤其那双乌眸,晶亮如同星子宝石一般,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果然是灵气充沛的青丘才能养出来的。
难怪君上不舍得杀。
“少主能猜出这是什么药茶吗?”
张远桥用考校自家小孙子功课的语气,暗戳戳而不掩期待的问道。
长灵说了几种药草的名字。
张远桥越听眼神越亮,抚须赞叹道:“一字不差,尤其是那味朱雀草,少主是第一个猜出来的。”
“老夫听说值日的同僚说少主昨夜突发急病,很严重的样子,现在可好些了?”
长灵点头。
张远桥忍不住在心里道,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多半又是水土不服。
长灵望着那些堆积成山的药草问:“城郊的瘟疫很严重么?”
提起此事,张远桥叹息道:“前些年几乎年年开春都要有这么一回,自从君上下令疏通护城河沿线的大小支流后,倒很久没发生过疫情了,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又闹起来了。多半是下面的官员懒怠公务。”
“护城河?”
“是啊,现在奴隶场那边是直接引护城河的支流作饮用水与锻造用水,每年入春河面的冰一化,难免会带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督官都会提前投放一些解毒的草药到井里去。今年太医院也按时送了药草过去,不知怎么竟没防住。不过问题也不大,医官们已经去看过去,就是普通的瘟疫,吃几副药方就能治住,现下最重要的是彻底封锁住奴隶场,不让疫情蔓延出去。”
吃完茶,长灵主动提出留下来帮忙分拣药草。
张远桥虽然一万个求之不得,可还是选择推辞:“少主病还未痊愈,怎能做这等耗费体力的活儿。若给君上知道,恐怕会责怪老臣。”
长灵坚持道:“不会的,大人也说了,晒晒太阳,多运动一下,更有利于恢复。”
等忙完回到惠风殿已是天黑。
明源正指挥宫人准备晚膳,看见长灵,松口气,忙迎上去道:“少主总算回来了。”
长灵见殿里亮着灯,便知道昭炎过来了,于是让石头先去用饭,自己进去了。
昭炎正坐在案后翻看一件类似于密报的文件,旁边恭敬立着一道人影,不是阴烛,而是一个通身隐在黑甲里的卫士。
昭炎一摆手,卫士无声隐去踪迹。是个擅于藏息的高阶修士。
长灵当做没看见,摘了斗篷,依旧在案侧坐下,自觉的拿起工具研起磨来。
“是夜枭。”
昭炎忽然道。
长灵才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点头,后知后觉的“哦”了声。
“北境那边出了点乱子,我需要亲自去一趟,明日一早就出发。”
昭炎又道。
长灵:“哦。”
这算什么反应。
昭炎终于忍不住一挑眉,将密报往案上一扣,直接把人捞到腿上,不爽道:“本君要出远门,你就没一点表示?”
长灵顺势抱住他腰,仰起头,眨了眨眼睛,认真道:“夫君,我又想要了。”
昭炎:“……”
这小东西,铁了心要逼疯他么。
“不行。”
昭炎喉结滚了滚,义正言辞的拒绝,并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小东西雪白颈间挪开。
长灵不高兴的问:“为什么?”
语气认真又较劲。
昭炎感觉再这样下去心里那根名为“坐怀不乱”的弦立刻就要崩了,于是把人放回案侧,严肃道:“先吃饭。你胃里有炎症,必须按时吃饭,别老想不正经的事。”
长灵立刻道:“那吃完是不是可以要?”
昭炎:“……”
昭炎头皮发麻:“先吃。”
长灵眼睛立刻像燃起簇火苗,亮了起来。
昭炎不由失笑。
这小东西,最近是怎么了,这样依恋他,黏他。他不信这些可以装出来演出来,他从苦寒境出来的那日,便坚信只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可以随心掌控任何想要掌控的人与事。那个人带给他的一切创伤和挫败,他都要一点不剩从这个小东西身上找回来。
——以他自己的方式。
他要让他看到,一双狼族的眼睛,并不能代表什么。
思及此,昭炎眼底又有血丝不受控制的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