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灵小声道:“我的浴膏用完了。”
昭炎挑眉:“什么?”
长灵道:“我的浴膏用完了。”
“哦。”昭炎笑吟吟道:“那让阴烛给你多拿些就是了, 旁的也就算了, 这东西本君还能短了你的不成。”
长灵转过头望着他, 道:“不行, 我对其他的过敏,需要自己配才行。”
昭炎“啧”了声:“这么娇贵呢,那你说怎么办?”
长灵道:“我问过医官了,那些灵草宫里没有。可以让我的侍卫到外面山上现采,他知道采哪些。你、你若是不放心, 可以派人跟着。”
昭炎笑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本君准了。”
长灵没料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倒愣了下。
昭炎道:“怎么?不满意?非要本君收拾你一顿才安心?”
长灵脸色一变, 立刻从他腿上滑溜了下来。
等长灵离开, 隐在暗处的“夜枭”躬身询问:“君上,可要属下派个人暗中跟着?”
昭炎嘴角笑意慢慢消失, 眼底又浮现出熟悉的戾色,他竭力压制了下去, 道:“不必。”
“夜枭”迟疑:“可据暗卫禀报,那头黑狐近日一直在惠风殿附近打转,多半是有消息要往内传递……”
昭炎淡漠的道:“本君知道, 由他去。”
那“夜枭”一愣,只能恭声应是。心里委实不明白,小狐狸此举显然目的不纯,君上为何听之任之,好像根本没有插手管一管的意思。莫非是要拉长线钓大鱼,等小狐狸有所动作时再一举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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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棠月果然出现。
“这几日惠风殿附近布满高阶暗探,属下一直找不到机会进来,险些和对方正面交手。幸而少主想到了这个法子。”
棠月化为人形,把采好的灵草交给石头,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便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道:“这是膳房新烤的番薯,还是热乎的,少主趁热吃些。”
长灵依旧分出一半,撕下一块油纸包好了藏进抽屉里,自己只拿着剩下的一半吃了起来。
棠月看得皱眉:“少主自己都吃不好,倒还惦记着他一个奴才。”
长灵道:“他灵力比我更低微,每日跑来跑去,对食物需求量更大。”现在膳房虽然没有再克扣过他的食物,但每顿都是严格按照一人的餐量严格供给,石头依旧只能领到窝头稀粥。长灵每次都会把自己那份分出一半给石头,结果就是两个人都吃不饱,幸好有灵果和君夫人的糕点做补充,才不至于饿肚子。
棠月只能道:“那属下下次过来争取多带点吃的。”
长灵咬了口热乎乎的番薯,问:“你那边查的怎么样?”
棠月点头,道:“属下这两日到宫外转了几圈,探到了不少关于十六部的消息。如今的十六部,基本可以分为四派。大柱国仇烨统领的青狼部为一派,在十六部中地位最高,资历最老,麾下小部有四个。其次就是夜狼部,地位与资历仅次于青狼,首领名叫张鹤,是昔日老狼帝仇风的结拜兄弟,也是昭炎当年血洗天狼十六部时仅存的几位老首领之一,剑齿、风狼两部都与夜狼沾亲带故,几乎唯张鹤马首是瞻。第三派是白狼、雪狼、剑狼、虎狼四部,这四部首领都是昭炎血洗十六部是新提拔的新将领,对新君绝对忠诚。”
长灵手里的番薯已经吃掉大半,听到这里,奇怪的问:“还有一派是谁?在天狼十六部内还有第四股势力吗?”
棠月道:“有。”
“剩下的以褚狼部为首的三部,属于君夫人一派。”
长灵心头一跳。
棠月道:“起初属下也很意外,直到属下听说了那个流言。”
长灵询望他。
棠月委婉道:“褚狼部首领褚云枫,似乎和君夫人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长灵:“……”
长灵从未听说过此事,愕然片刻,立刻表露兴趣,命棠月说下去。
棠月观他反应,不由笑道:“属下也是探出点风声,还未掌握切实证据,毕竟此事太过……不可思议。不过听说因为这些传闻,新君继位后对待褚狼部的态度一直很微妙,年前还将褚云枫打发到边境巡视公务去了。”棠月说着,忽瞥见长灵腕上一片颜色明显的淤青,不由脸色一变,关切道:“少主受伤了?”
长灵若无其事的把手藏进斗篷里,道:“无事,刚刚不下心磕了下。”又问起青丘消息。
棠月还是困惑,只是磕一下,怎么会磕出那样带状的淤青,但长灵显然不愿意深说,他也不好追问,便道:“现在祝蒙苦于断尾之痛,认定是祝龙指使其侍卫长所为,十分怨恨祝龙,连带着对狐后琼萝都没有好脸色。依照少主嘱咐,仓总管正撺掇他向博徽讨要王宫戍卫军统领一职,分掉祝龙手里的兵权。”
长灵点头:“你传信阿公,让他多费心。”
昭炎随时可能回来,棠月不敢多待,禀报完近日所获新的情报,就依旧化作狐形,从窗户里蹿了出去。
黑狐因为毛色的缘故,在夜间行动有其他狐类无可比拟的优势。
离开寝殿,棠月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将石头叫到角落里狠狠训斥了一顿,尤其是淤青的事。石头一头雾水,不明白小少主何时受的那个伤。棠月于是更加恨铁不成钢,将石头狠狠训斥了第二顿,才放心离开。
殿内,长灵关上窗,认真梳理起方才从棠月那里听到的情报,尤其是两个最关键的信息:一、昭炎虽以铁血手段一统了天狼十六部,可十六部内部派系林立,人心并不齐,换言之,并不都完全死心塌地的忠于新君。二、就是君夫人那里。棠月既然能查到君夫人与十六部勾结的事,昭炎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何听之任之,是认为褚狼部不足为虑,还是另有其他考量?
正想着,殿外忽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继而殿门从外打开,昭炎身披氅衣、带着一身寒意走了进来。
昭炎宽袖一拂,殿门自动合上,玄铁战靴靴面上沾着的几片霜并明显的泥泞都跟着震动了下。而后锁定猎物似的,将视线牢牢锁在了立在窗边的长灵身上。
长灵没料到他突然过来,立在原地呆了呆,在对方冷峻而隐含探究目光打量下,第一件事,飞快将身上斗篷脱了下来,丢到一边。然而又飞快从圆几上端起一盏琥珀色汤水,捧到昭炎面前,怯怯道:“这是你的灵芝水。”
这串动作堪称反应敏捷,一气呵成。
昭炎微挑眉,打量着小东西身上仅余的一件素色绸袍,旋即想到是因为昨日他在勤政殿下的那道令,嘴角便不觉轻轻一挑。
“过来。”
昭炎并未接,行至殿中站定,展开臂,无声下着命令。
长灵只能先把手中玉盏放下,依言过去,一靠近,立刻被对方身上裹挟的寒气激得打了个颤,昭炎里面罩着甲,显然是从军中归来。长灵忍住指尖颤栗,先替他解了氅衣挂到衣架上,又依次解被罩在里面的腰带、护腕、甲胄与外袍。
昭炎扫了眼那盏灵芝水,饶有兴致问:“你熬的呀?”
长灵乖乖点头。
“这么贤惠呢。”他顺势扣住小东西正在他腰间摸索的一只手腕,慢慢握至鼻端嗅着,嘴角含了丝古怪的笑,道:“今日这般乖,心里又打什么鬼主意呢,说出来一起听听。”
长灵没理会这话,小声道:“你弄疼我了。”
昭炎轻一挑眉,才看到被他握在掌中的那截雪腕上,印着片颜色明显的淤青。想到什么,他一笑,倒真松了手。
长灵立刻站的离他远些,继续给他解腰带。
昭炎目光依旧流连着,牢牢锁在长灵身上,像蛰伏在暗处,耐心等待猎物入觳的高级猎人。
见小东西只今夜所穿绸衣格外轻薄,通身上下透着股混杂着灵草香气的温软气息,故意拿玄铁靴尖沿着绸袍边缘往内探了探,道:“谁准你不等本君,自己沐浴的?”
长灵躲着他那只又冷又脏的脚,手一摸到暗扣,就迅速解下那条黑玉腰带,跑到衣架前面,一面将东西挂了上去,一面警惕的盯着他。
昭炎眼睛一眯,不紧不慢的自行脱了甲胄与外袍,往衣架上随意一丢,道:“找阴烛去取沐浴用品,到浴池等本君。”
大约没料到他突然提出这个要求,长灵倏地睁大乌眸,挣扎道:“我、我已经沐浴过了。”
昭炎冷冷一晒,未理这话,转身越过屏风,往书阁方向去了。
长灵看出他心情不大好,便知道今夜恐怕又不得安宁了,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去找阴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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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池同书阁一样,亦紧连着寝殿,位于寝殿后方,长灵平时沐浴都是在自己房间,并不去那里。
今日是第一次过来。
长灵抱着阴烛给的一箩筐东西进到里面,立刻被融融的水汽与暖意所包围,睁眼一望,才发现整座大殿布置极奢华,中央是一方白玉砌成的大汤池,其上蒸雾缭绕,面积之大,同时容数十人沐浴只怕都没有问题,更神奇的是,那白玉踩上去竟是温暖的,十分舒服。
浴池外围则陈列着酒果与同样布置豪华的卧榻供休息,地面亦清一色铺着某种灵鸟绒羽织成的氍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