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是笑着,摇摇头:“那可是孽虫,沾上一下可有你受的。”
肖歌捧着茶杯:“什么是孽虫”
连老板伸手轻拨肖歌手上的纱布:“别压着伤口。孽虫是虫族进化史上的失败分支,怀着对虫族的怨恨,攻击性很强,而且极度针对雄虫。”
肖歌听完,反而越发不解:“进化失败的分支没有灭绝吗?为什么要怨恨虫族还专门针对雄虫”
“问题真多,”连柏召拿过肖歌手里的杯子,添些茶水,递回去:“您拿我当百科全书吗?这种事只有假说,没有定论的。包括我先前说的那些,‘孽虫是虫族进化史上的失败分支’这句也是假说,只是认可度比较高,流传范围广而已。”
肖歌:“那你之前说,被孽虫沾上一下有够受总不是假设吧?会发生什么?”
“您最好还是不要知道,我怕您难受。”
肖歌:“这么恐怖”
连柏召点点头,脸上却是微微笑着:“所以,要小心啊,您要是出了事,我会很难过的。”
肖歌刻意忽略后半句:“之前有只军雌为了救我,被孽虫划伤了,我得找人问问情况。”
连柏召倒是不急:“孽虫只针对雄子,它们对雌子的杀伤力并不大,与其关心他的伤口,倒不如担心他即将受到的惩罚。”
肖歌皱眉,有些奇怪:“为什么要受罚?”
连柏召:“因为他追捕不力,导致珍贵的雄虫受到了伤害。”
“可明明是他救了我。”
“那又怎样?虫子们只关心雄虫受到了伤害,雄保会也是。”
“既然有这种潜在危险,雄保会和虫星政/府为什么不做提前预警”
连柏召叹口气:“发现这只孽虫时,雄保会已经发送过预警信息了,虫星政/府也做了公示,您没有关注过吗?”
肖歌想起那条被误删的信息。
它被埋没在雄保会日复一日毫无意义的讯息里,完全不起眼。
肖歌:“所以,说到底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怪罪那位军雌?”
连柏召:“大人,您是不会有错的,雄虫是绝对不会有错的,但后果总要有人来承担。”
“真是……荒谬!”
恰是此时,一个通讯申请打来。
接通。
戈维中将的投影出现在前方。
“小歌,你还好吗?”
肖歌:“我很好。救我的那只军雌在您的军区吗?”
戈维中将点点头,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肖歌:“上回来您办公室的时候见过。他现在怎么样了?”
戈维中将:“刚刚处理完伤口,正在接受审查。”
肖歌:“我能不能以当事人的身份,要求停止审查?”
第6章 少校
肖歌望着挂断的通讯,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边上的连老板正拿着枚水果,用小刀慢慢签皮,听着通讯结束,抬头看一眼,不禁笑了。
“这是怎么了?”
肖歌满脸古怪:“虫族……对雄虫这么迁就吗?”
“习惯就好,”连柏召把削好皮的水果切成小块,装进果盘里:“你要是进了愿所,还会更迁就。尝尝东方海域一个小岛的特产,味道很特别。”
肖歌盯着眼前一盘黄灿灿的果肉,用牙签戳了一块放嘴里。入口绵柔,嚼下去又透着点爽脆,微酸微甜,汁水丰盈,花果的香气中夹杂着一丝奶味。
“愿所”
连柏召道:“愿所,又被称为雄虫的伊甸园,幻想的净土。每一名达到16周岁的雄虫,都可以自愿选择是否进入。您回归虫星的时候,没有被问及吗?”
肖歌回忆了会儿:“啊——好像是有这回事,不过我拒绝了,后来也没怎么去了解。”
肖歌最初是冲着研究虫族社会架构来的,雄保会所描绘的愿所生活实在□□逸,也太狭小。
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过得更加舒适愉悦而存在。这种描述……听起来真是太罪恶了。
肖歌想起温水煮青蛙的故事,一旦习惯了温柔的热水,就再也跳不出升温的锅炉——虽然故事是编造的,但道理是这个道理。
他一个孤儿,自问穷惯了,吃的了苦,受不得好。
吃惯黄连的人,碰过糖,就再也离不开了。
就比如说现在,肖歌看着空掉的果盘,陷入深沉反思。
再这样下去,水果都要不会削了啊!
不对,他以前吃水果削皮吗?
堕落了。
连柏召放下空盘,又捡了只水果开始慢慢削。
“平民出身的大部分雄虫,都会选择进入愿所。”
肖歌:“为什么?即使是在社会外界,以雄虫享受的优待来看,无论做什么工作,至少也能拥有中产阶层的生活,何必牺牲自由”
连柏召:“因为那是他们所能做出的选择中,最好的一个了。
“只需要在盛年期每周抚慰三名雌子,就能活得光鲜亮丽,一切纷争曲直都与他们无关。”
大多数雄子总是怀着不合时宜的天真,仿佛只要他们想,就能当一辈子虫崽。
这句话,连柏召只在心中默默道。
“每周抚慰三名雌子”肖歌十分震惊:“他们没和我说过这个……”
还好没同意……
连柏召:“愿所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缓和社会矛盾。雌虫天生对雄虫怀有渴望,这种渴望随时间推移、年龄增长,会越来越强烈,直至雌虫进入衰退期。
“长期无法得到来自雄虫的抚慰,会令他们逐渐变得暴躁易怒,攻击欲也会越来越强。哪怕是相对温和的亚雌,也会变得极为神经质。
“您知道现在虫族族群的雌雄比例吗?”
肖歌:“雄虫比雌虫比亚雌,1:97:185。”
这是虫星政府上个月底发布的统计数据。
连柏召:“全虫星的虫民约有32亿,如此悬殊的雌雄比例,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大量被迫单身的雌虫。
更意味着,随时可能发生的暴动。
“雌虫赚取功勋,兑换侍奉雄子的机会,而参军,则是赚取功勋最容易的方法,因此虫族尚武,军事力量极为强大,其他则相对落后。
“强大的军事力量,提供了足够的武力震慑,抵御外敌,同时也防止内部的叛乱。而这一切,都建立在愿所存在的前提下。
“大人,虫族的社会是很脆弱的。”
肖歌深感认同,点头点到一半,忽然想起:“那么出身名门的雄虫呢?”
雌雄是性别,不是种族,也不是血脉,不会仅仅出现在特定的群体中。
平民雄虫难以依靠自己过上比在愿所更好的生活,那么名门呢?
连柏召笑得温和:“名门雄虫,当然是继承家业了。社会的上层与底层总是不同的,不是吗?”
呃……这个问题,很深奥了……平民百姓不敢随便接话。
肖歌努力地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些嘲讽,可找了半天,还是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连柏召的样子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件极为正常普通的事。
“愿意留在外面的普通雄子是很少的,希望您能够正视自己对于虫族的意义。”
肖歌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该回什么,好在有敲门声传来,替他解了围。
门被打开,然后轻轻关上。
皮靴踏在特护病房铺设的地毯上,仍可听到清晰利落的闷响。细微,但坚实。
行如风,站如松。军装穿得板板正正,肩章服帖,每个衣角折痕都透着一丝不苟。
头发比寸板稍长一些,精准地卡在军雌规定的发型标准长度上。
皮靴擦得很亮,但上面沾染了几道灰迹,格外显眼。
联想到今天的遭遇,可能是换下了破损的军服,但皮靴还没顾得上打理。可看他神情,又见不到一丝慌乱紧急。
军雌在病床前站定,行礼。
“第三军,少校军衔,戴黎,报道。”
吐字铿锵,清晰有力。
肖歌眼前一亮,看看,这才是他所熟悉的军人风范。
自律,坚定,沉着,镇静。
“咳,不用这么严肃,找个地方坐吧,伤口怎么样了”
肖歌说着说着,突然生出种老干部讲话的错觉。
戴黎:“军医看过,已经结痂。”
肖歌低头看看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掌,羡慕雌虫的自愈能力。
肖歌:“我已经申请取消了对你的审查。”
戴黎:“谢谢。”
肖歌:“但是雄保会坚持对你执行处罚。”
戴黎:“我明白。”
肖歌:“所以……我想询问一下,我应该怎样帮助你脱离处罚”
戴黎:“没有必要。”
肖歌:“虽然好像所有事件参与者都把责任推给你,但我认为您依旧对我有救命之恩,而不是救护不利,所以,我希望能帮你脱罪。”
戴黎:“那就更没必要。”
肖歌不能理解:“为什么?”
连柏召突然插话:“因为您办不到。”
肖歌更加不解:“为什么?!”
受害人建议不予采纳,这还公诉怎么着
说好的迁就雄虫呢?
连柏召:“除非您娶他。”
肖歌:“哈”
为什么话题会扯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