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能、大概是……喜欢上戴黎了?
不不不,不能这么草率地认定自己动心了,说不定只是在延展现实的场景,最近过得实在是太精彩了。
这是不对的,这是不正确的。
他不会喜欢一位男性,尤其不应该去喜欢那唯一一位、在虫族能以朋友身份相处的男性。
他可是直男呀!
可是,到底又是哪里不对呢?
彩虹旗早已飘遍七洲四洋,肖歌自认也是个包容开明的人,可放在别人身上很容易接受的事,搁自己身上却觉得无限恐慌。
肖歌抱着被子,枯坐到天明,依旧没有想通。
窗帘缝隙间透出晨光,床边闹铃响起。肖歌记起今天约了那位中将府的律师,要谈关于合同的事宜。
于是穿好衣服,洗漱一番,便打开房间门出去了。
说起来,那位大律师还是戴黎的叔叔,也是位家长……
怎么又扯到戴黎了?
肖歌有些懊恼,烦躁地揉揉额角,忽然听到背后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看起来不太好。”
惯用的陈述语句,反问的语意也说得极为肯定。
肖歌感到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轻颤了一下,而后以一种不太寻常的频率加速跳动。
他转身,表情语气有些僵硬,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早啊,我、还好。没事。”
戴黎看向他的目光带了点探究,但还是点点头:“那就好。”
说罢,便越过他率先下楼了。
肖歌愣愣地看着戴黎的背影。
英挺、板正,可靠得仿佛能够挡下任何灾厄。
虫族的深灰色军服线条冷硬,却恰到好处地将军雌的身材展现出来。宽肩窄腰长腿,显得非常挺拔。
戴黎下楼下了一半,发现后面没有动静,回过头:“不下来吗,早饭?”
肖歌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走吧。”
顺带驱散脑袋里的各种奇怪想法。
抱?抱什么抱,抱什么抱!
学校食堂还是一副宇宙联盟会议厅的冷淡模样,完全不像个吃饭的地方。
早起赶课的学生不少,但介于戴黎这几个月来,在学校中闯出的“凶名”之盛,没有哪个雌子敢擅自上前找肖歌搭讪,只能远远地看一眼,再看一眼,拿着雄子的美颜下饭。
肖歌早已适应了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但今天又有些不同,因为戴黎也站在他身后。
虽然以前这种时候,少校也是站在他身后,但这回总觉得很别扭,很紧张。
神经紧绷的程度完全不亚于陪他男神喝茶呢……
不对啊,他紧张什么?
戴黎都当了他多久的保镖了,早该习惯了啊。
心里东想西想,还时不时在脑子里哼上几句《义勇军进行曲》转移注意,维持着这种状态把饭吃完,直到和大律师碰上面,才算从这莫名的气氛中被解放出去。
“戴黎!肖歌大人,这边!”大律师元气满满地朝他们招手。
等到他们走近,便脸色一垮,将手往戴黎肩膀上一搭就开始照例哭惨。
“戴黎啊,你说你到底急什么,启光节才刚过,天还热着呢!催催催,打字不要时间啊万一漏了关键条款,将来出了事是要负责任的呀!”
戴黎伸手,把肩膀上两只虫爪拂开:“不是你说的,职业素养过硬,闭着眼睛都能写。”
“那不一样啊,职业素养过硬是前提,闭着眼睛写是方法,合同完整性是最终结果的评判标准之一,一码归一码,好司机也不一定能修得一手好车嘛。”
大律师一边说着,一边朝肖歌靠过去,被戴黎手疾眼快地一把拎了回来。
大律师双手高举,投降状:“误会,我良民!”
戴黎轻哼一声:“正题,合同,讲解一下吧。”
不得不说,大律师的专业素质还是很不错的,一叠纸把各种情况下可能发生的纠葛通通罗列清晰,条条款款,非常明确。
肖歌拿着合同反反复复看了两遍,确认可行,拿着光脑问他:“这就是最终稿了吧不用加东西了那我可就去约格兰教授了。”
大律师连连点头:“赶紧赶紧,有事儿一块儿解决了,这大热天的,出来一趟都要晒成虫干……”
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戴黎瞪了。
格兰教授那里也是提前打过招呼,对签合同一项毫无异议,听说合同拟完,便表示可以马上过来签署。
肖歌挂断通讯:“我觉得……从格兰教授的态度来看,不像是要出事的,不签也不要紧。”
大律师坐在对面,单手撑着头,嘴里咬着吸管正“呼噜呼噜”吸溜着杯里的气泡水,闻言含含糊糊道:“年轻人听我句劝,该明算账的不要模糊责任,否则碰上个刺头有你哭的。”
肖歌点头。
很有道理,一听就是经验之谈,这里头恐怕有故事。
只听得大律师继续道:“想当年,我还没进中将府的时候,就拿这种漏洞坑过不少老实人。”
语气中很是带了几分追忆,几分感慨。
肖歌:……确实、也算故事了。
戴黎:“你还很骄傲?”
大律师:“没有没有,我觉得自己还是挺谦虚的。其实他们不是老实人,是黑心商来着。”
肖歌:为民请命?失敬失敬。
大律师:“居然敢拿幼虫动画片冒充成虫片卖给我,送他牢底坐穿不为过。”
肖歌:……服气。
格兰教授来得很快,对着这份合约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只是出于礼貌和严谨,仔细看过一遍,就签下了自己名字。
肖歌问:“您不需要再考虑一下?”
格兰教授将手里那份合同还给肖歌,伸手示意索要另一份:“不用了,我已经考虑好了。”
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肖歌反而有些虚,好像对方进入愿所的期望过于强烈,为此可以对其他事情大加迁就。
格兰看着肖歌迟疑的样子,宽慰地笑笑:“您可能觉得我进入愿所的目的不纯?”
肖歌忙摆手:“不是,我只是……”
格兰的手轻轻下压,示意无事:“我的确不只是为了研究。”
肖歌张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请格兰继续说下去。
格兰感激地笑笑:“或者说,我的所有研究,也都是为了这件‘额外的’事而已。
“有一位故人,我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他一面,有些问题只有亲口问他,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大律师抽出一支烟,凑近嘴旁:“是想问他为什么进愿所,而不是和你在一起这种问题其实没什么好问的。”
坐在他对面的戴黎伸手去夺烟:“公共场合。”
大律师忙往后仰,躲他:“光子烟,光子烟,就算公共场合抽也是虫星政府允许的。”
格兰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在眼下投影出一小片阴影,亚雌柔美的面容显得格外脆弱。
“也不全是,无论有没有意义,说到底也是给自己留个念想,我……只是很想再见见他。”
大律师成功地点上了光子烟,深吸一口:“那你知道愿所里一共有多少雄子吗?一千两千一万两万?
“那是近千万名雄子啊。
“您确定您能找到您要找的人?”
肖歌乍一听这个数字也吓一跳。
这么多?
又回忆了下虫族总数,以及现今的雌雄比,扣除少量留在外界和年龄条件未到的雄虫,好像也确实应该是这个数。
愿所,究竟是个怎样的机构?
能够容纳如此多的虫族,满足其每日庞大的生活需求,并有效、合理地调度安排功勋机制的具体实施兑换。
以前,肖歌只当它是一所比较大的福利院,充其量收容的成员年龄大些,生活所需精致一些。如今看来,似乎不仅如此。
所谓的愿所,恐怕能接近华国一座一线城市的容量了。
这样一算,原本对愿所这个未知之地所产生的恐惧,一下子被冲淡了,转而被一种名为敬畏的情绪取代。
一直以来,肖歌都对愿所有种“随时可能被抓壮丁”的难名情绪,如非必要,坚决绕道。这也是他将格兰教授的请求一拖再拖的原因之一。
如今看来,人家愿所还真未必看得上他一个小小的雄子。
倒是他想多了。
格兰教授温柔和顺的脸上,依旧浮现笑容:“不管能不能见到,我尽力了。”
大律师又抽了口烟,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从口鼻间溢出,很快消失在空气里,半臂之外的人闻不到一点气味。
“那你会放弃吗不用回答。你只要保证我方利益不受损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不关心。大家都忙着呢。”
格兰教授:“当然,肖歌大人愿意帮我,就已经很好了,关于先前的隐瞒,还希望几位能够谅解。”
肖歌:“没关系,可以理解。”
大律师插科打诨的劲儿一下子又回来了:“别没关系啊,我条款里头列了,光这事儿就能敲他一笔呢!”
肖歌举起手里的合同:“‘合约存续期间’,我还没签字呢。”
大律师万分遗憾:“败家,太败家了。”
第31章
在大律师的哀怨声中,合同还是签完了。
向愿所递交的参观申请已经发送,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得到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