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
“就在奈何桥前面。”
“好像有点印象了……”
“刚讲完你就被冤鬼抓进梦里蹂躏。”
“啧。”
黑无常无声地跟在两个人身后,像一片深沉又威严的阴影,即便厉南时不时有意地问他点问题,想让黑无常有点存在感,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这位鬼使大人总会在对问题记性简短回答后立刻陷入沉默。
一望无垠的队伍给了厉南和言行晏冗长的废话时间,言行晏甚至想回去偷个小板凳过来坐着等,“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排到?”
“看这个队伍挪动的速度……至少九个小时。”
“可关键在于就算问到了梳子在哪里,我们还得去找到它,如果要出钱买的话,接下来我们还得想办法筹钱。”
“或许我们应该分头行动,留一个人排队,其他先去挣钱。”
“怎么挣,你倒是先想个办法出来呢?”
“……或许我们可以打着黑无常的名号去借贷。”厉南说完小心地瞥了黑无常一眼,对方正拿掌心大小的镰刀刃口缓缓地磨指甲,注意到厉南的视线,黑无常眼皮一掀,漆黑的眼珠比夜空还要纯粹幽深,看上去森冷又不近人情。
他们交流的声音很低很轻,其他人按理说听不见他们对话的内容,但奈何鬼的听觉都很好,‘黑无常’三个字刚刚暴露在空气中,就引起了队伍前方数只鬼的注意,它们接连回过头,莫名其妙地看向这两个敢光天化日下讨论鬼使的无理家伙,发现竟然是两名人类之后,鬼魂们更是饶有兴趣地多看了几眼。
然而就是这多看的几眼,让他们惊恐地发现了人类身后站着的男人,过于高大的身高,冷峻的面容,一身干练黑衣,胸前悬挂的镰刀更是将他的身份彰显在了明面上。
“黑黑黑……黑无常大人。”离得最近的那只鬼直接吓到脑袋从脖子上咕噜咕噜滚到了脚边,对于这种‘吓得我头都掉了’的场面厉南已经见怪不怪,言行宴更是无所谓地帮它捡起脑袋,掸掸灰安回了他的脖子上。
“黑无常?!”“什么?!”“在哪!!!”……
一个又一个的鬼如海浪般跳起来,不是吓得手脚乱飞就是骇得眼珠迸出,甚至还有个吊死鬼咬到了自己的舌头,黑血四处狂滋。
在厉南心目中,神话中勾魂摄魄的冷面黑无常,早就在他半暗示半明抢夺走自己的Hellokitty拍立得时,形象就毁得差不多了,但对于其他由黑无常亲手持镰刀勾入轮回道的鬼,特别是某些有幸见到黑无常执法除恶鬼的鬼来说,黑无常永远是它们又敬又畏的存在。
重新装好脑袋的那只鬼仍旧没有治好它的结巴,“黑无无无常大……人,您,也来来来找迎凤君……啊?”
黑无常面色不变地微微低头,看向这只鬼,还未等他暗红色的瞳孔彻底聚焦,这只鬼就如看到猫的耗子,周身散发着蓬勃的水蒸气,边哭边说:“大人,我,我不问了,您您您,您快到我前面来。”
站在它前面的那只也不是什么波澜不惊的鬼,它一如被人在怀里强揣了一个定时炸弹,抖抖索索地交给下一人,随着断头鬼一起绕到了远处。
下一秒,三人前方的鬼群如潮水般退去,眨眼间就让开了一条直通前方的康庄大道。排队时是折叠而排,退开时却是笔直的让路,简直是购买了钻石VIP才能享受的顶级待遇。
“您请。”
“黑无常大人请。”
“大人是有要紧事要问吧,快请。”
……
黑无常的工作别说节假日还是八小时工作制,他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个人体质也根本不需要休息,每时每刻黑无常不是正在勾魂,就是在前往勾魂的路上。所以对于其他鬼来说,能迫使黑无常放下引路重则来此地询问的问题,肯定是关乎地府生死存亡的大事,无论如何都是要让位的。
厉南和言行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沾光插队到了最前排,一直到梧桐树跟前才停下,就连最前面那只半只爪子都踏进树荫中的狐鬼都猛地收足,乖乖排到了黑无常的身后。
大片的鬼魂眼巴巴地盯着他们,耳朵就差支棱到天上去,试图窥探出黑无常要问的问题的冰山一角。
但现实注定要让它们失望,黑无常不仅什么都没做,就圆满甚至超额地帮助了厉南和言行宴,而且他还准备一直这样无所事事下去。
在所有鬼炙热的关注中,黑无常目送厉南和言行宴踏入梧桐树荫下,自己则走到一边将镰刀化为原型,倚靠着闭目养神起来。
“……”“???”
“你们要问什么?”就在厉南和言行宴全身都被笼罩在树荫下之时,一只羽毛金红相间的鸟从茂密的树枝中钻出,落在了距离二人最近的枝头上,厉南下意识认为它就是他们要找的迎凤君,但还没开口就被言行宴打断:“这是只重明鸟,应该不是迎凤君。”
“……”
见厉南费解,言行宴解释道:“重明是一种长得像鸡的神兽,你仔细看它的眼睛,里面有两颗眼珠。”
厉南还不至于失礼地立刻瞪大眼睛去打量重明鸟到底几只眼珠,而重明鸟也高傲地扬起脖颈,趾高气昂道:“我当然不会是我的主人,你们这些……人类。”
“……”厉南确信重明鸟话语的停顿中肯定有什么贬义的形容词,但既然它没有说出来,自己也就懒得计较,“不好意思,我们有问题要问你家主人,请问应该怎么做?”
“哼,连这个都不知道吗,真是……人类。”
“……”厉南挑起眉稍,退后半步把不好招惹的言行宴让了出来,后者挑起另外一边的眉尾,寒着声音道:“第一次来,不知道,你主人在哪?”
“我主人在哪这种问题都能问得出口?你这无知的……”
一把竹剑比在了重明鸟的喉头,言行宴威胁道:“你敢说完?”
重明鸟大概是从未遇见敢拿剑比划它的人,它激动地发出无意味的尖鸣声并疯狂地拍打起翅膀,这让厉南轻而易举就看见了它每一只兽瞳中的两个瞳孔。
它的羽毛很快从金色转为火红,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整只鸟周身都散发出炙热的温度,好似下一秒就会喷火或者爆炸。言行宴护着厉南微微向后两步,呼喊起自己敢于这么张扬跋扈的原因:“黑无——”
常字还未成型,树上忽然掉下来一坨晶莹剔透的树脂,猝不及防地将易燃易爆的重明鸟裹住,厉南甚至还隐约听到了火苗瞬间熄灭的呲——声。
与此同时,树上晃晃悠悠飘下来一张颜色嫩黄的梧桐叶,分毫不差地落到了厉南肩头,他奇怪地捡起,就见叶子上竟然有一排工整的蝇头小楷:
‘首先,请原谅一只不足半岁幼禽的无礼。
其次,滕根后人,是我不打招呼便将你和你的朋友请上岸,因为我实在太过激动,我已经将近三百年未曾见到那位先生的后人了!
无论如何,我在这里向你道歉。你既然来到这里想必也有想知道的事,尽管问吧,将问题写在我的叶子上,待它枯黄掉落时,答案便会出现在问题的背面。
迎凤君’
因为他们先遇见的松君本体是松树,对外却是人形,就让厉南和言行宴都先入为主,以为迎凤君也是本体为梧桐,其实却是人类的形态。
“写的什么?”言行宴嫌盯那小字眼睛痛,等了一会后直接要厉南转述。厉南看着悄然垂落至眼前的枝桠,解释道:“第一,地上这个被树脂包裹着的重明只有六个月大……怪不得我在它身上看到了风狸的影子。”
言行宴思维习惯性跑偏:“……梧桐树有树脂吗?”
“不清楚……可能松君送他的?”
“……第二呢?”
“第二,我们来到鬼市就是迎凤君一手造成的,原因我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猜测是他与一只真正的滕根交好,爱屋及乌对我也有好感。”
“……”言行宴把竹笛塞回腰间,“我感觉我们有点冤,至少我很冤。”
“第三,”厉南从口袋里取出签字笔,目光落在树枝尖端那片几乎已与手掌无异的梧桐叶片上,“我知道了问他问题的方法。”
言行宴几乎在厉南眼神落下的瞬间就也知晓了询问的办法,他劈手夺过厉南手中的笔,再轻轻用肩膀把人撞开,“既然是我的魄还是我来问吧,你赶紧想想属于你的那个问题要问什么。”
说完,言行宴立刻在叶片上落笔,不给厉南争抢的机会。厉南无奈地看着言行宴一笔一画地写下:松君要的梳子在哪里?笑道:“我没什么想问的啊……”
“那是你想问的太多,一时想不到该问什么而已。”言行宴一副很懂的样子,他盖回笔帽,五指灵活地转了一圈笔,“我提点提点你,就比如问你能活到几岁,最适合你的工作,怎么能身价过亿,会和你结婚的人叫什么名字……”
这是言行宴最想知道也最怕知道的问题,所以甫一说出口他就赶紧加快语速给了另外的建议:“最近有没有血光之灾,最近有没有小人作祟,如何一夜升官,如何成为人大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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