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诓鬼 (磕磕氨酚待因)


  林木森遗失了十年,一朝醒来想到的第一个人还是良萱,而良萱早已走出丧偶之痛,有了爱人家庭。
  或许林木森这一趟只是单纯想见见她。
  程诺想,自己理应当嫉妒良萱,嫉妒她独占林木森最美好的那些年,嫉妒她没为死后的林木森做任何事却依旧让林木森挂念。
  然而,他只像是在完成甲方交代的任务,他好像很难对良萱生出些其他的情绪,也很难对她和林木森的过去耿耿于怀。
  良萱大概本有什么计划,被突然拜访的程诺打断,偏偏程诺是个不识趣的,没什么可聊的还赖着不走,她开始频繁地拿起手机看时间,继而站了起来,扶着后腰趿拉着拖鞋焦躁地踱步。
  这样招待客人算得上失礼了,程诺看出她赶客的意思,也不便纠缠她不放,想着虽然不清楚林木森到底有什么要求,但和良萱搭上了话,往后再来往也方便得多。
  良萱一脸歉意送程诺出门,满口说着“实在不好意思,我先生快回来了,我还要忙着做饭。”
  程诺看着良萱高高鼓起的腹部和迟缓的动作,本想劝她少做家务,转念一想不过是对方的借口,他礼貌地告了辞。
  门将将要合拢,透过一丝门缝,程诺的视线还没从良萱的肚子移开,只见一只烧焦碳化的干枯手掌突然抚摸上了她的腹部。
  程诺一愣,门已经落上了锁。
  他一时犹豫,带林木森来见良萱,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林木森刻意回避他,想必是要和良萱单独待着。然而放着一个孕妇和血煞厉鬼在一起,他总是放不下心。
  屋内突然传出争吵,程诺下楼的脚收了回来,敲响了房门,良萱没能及时开门,但吵架的声音低了下去。
  过了半分钟,又听见摔东西的声音,程诺再次敲了敲门,良萱才重新开了门,明显是哭过,眼角通红,声音也有些沙哑,“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程诺猛地撑开门,无暇顾忌良萱砸在地上的手机。
  在良萱所看不见的地方,那只干枯焦黑的手,已经探进她的腹腔,从露在外面的指根看来,分明是成逐渐收紧的爪状,企图捏住她肚子里那个尚未见过人世的小生命。
  良萱情绪正激动,又被程诺粗鲁的动作一吓,往后倒了几步,突然开始急喘,尚未察觉肚子上那只手探得更深了。
  程诺则是被林木森越探越深的手吓了一跳,头皮一紧,在脑海快速搜罗了一遍邹道长教过他的咒语。
  往常林木森顺从又乖巧,用不着他使上什么镇魂收鬼的门道,这会儿头一次咬破舌尖,含着血双手掐了个敕魂令,才发现正经驱鬼的法诀用起来如此艰涩,尤其消耗精气。
  口诀没能运转完,程诺被另一只枯瘦的手锁住了喉咙,不再像昨天仅仅是个警告,扣得越来越紧的手分明是要他的命。
  “破!”
  他嘴里的血水喷了出去,锁在他脖子上和探进良萱肚里的手应声消失。
  好在程诺和林木森身上还有血契在,他算林木森半个饲主,林木森想要杀他必然会被反噬。
  良萱被他神经兮兮掐诀,又忽然喘不上气,像是被什么东西上身的模样吓到,脚一软跌在地上。
  程诺暂时收回林木森,此时浑身的力气被抽得一干二净,仍然撑着身体把良萱扶了起来。
  良萱被他一碰,眼泪簌簌往下流,绝望般地问道“林木森,是你对不对?”
  她以为程诺被那个死了许久的人上了身。
  “什么?”
  “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良萱被程诺扶到沙发上,她侧着身子缩成一团,极力躲避程诺接触,呜咽着“我真是,恨透你了。”
  程诺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怨,本想再多听良萱说说,但一夜未眠,敕魂令更极其消耗精神,他此时昏昏沉沉,不敢再多待,就怕一睡过去,林木森不受控制又冒了出来。
  程诺就近找了家酒店,刚插上房卡合上了门,没有得到片刻放松的机会,就被一股蛮力掼到门板上。
  “怜香惜玉了?”林木森屈起的小臂压在程诺喉咙,他凑近了些,过分有力的臂膀压得程诺不得不仰起头喘息。“这么护着她,怎么和她的男人上了床?”
  背心被撞得生疼,隐约的阵痛在肺部涌动,程诺侧着头,放慢了呼吸,以此平复胸腔喉口泛起的血腥味儿,哑着嗓子解释道“她怀孕了。”
  “你也没必要激怒我,我早过了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年纪了。”
  程诺的平静让林木森的怒火更旺,他捏住程诺的下颌,逼迫程诺转头看着自己。
  那张端正、英俊的面孔从饱满的额头开始,裸露出一个两三厘米直径的血洞,鲜红的液体从伤口边缘流下,所过之处,属于年轻人的健康肌肤被焦黑碳化、已经不辨五官的组织覆盖。
  “我本来已经逃到了美国,她一通电话说自己怀孕了,哭着求我回来,我什么都能放下,唯独不想辜负一个还没降生的孩子。你猜等着我的是什么?一个压根没怀孕的蠢女人,和五根穿骨钉。”林木森通红的双眼几乎要烧透程诺的皮肤,他捏着程诺下巴的手也用劲儿得快要把骨头压碎。“被活活钉在棺材里烧死的滋味,程诺,你懂吗?”
  “她欠我一条命,欠我一个孩子,现在竟然若无其事地怀了别人的儿子,你说我该怎么对她才好?”
  “而你,和她一样又蠢又自以为是。”
  再次见到林木森的死状,又听见他字字泣血的控诉,程诺满心的疲倦都化成了心疼。
  他情愿林木森是来找良萱重修旧好,总好过得知林木森是受亲近之人陷害致死。
  程诺受林木森感染,眼眶也热了起来,他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林木森凹凸不平黢黑可怖的脸。
  “抱歉。我不知道……”
  他甚至顶着林木森压制他的手臂,往前探了探,用嘴唇触碰到了林木森的面颊。
  林木森的愤懑被程诺手掌温热的触觉打断。
  这世上对不起他的人太多了,唯独程诺没有半分委屈过他。
  林木森积攒多年的怨恨在程诺这里无处落脚,他突然收回了手,后退一步,留下一句,“别插手良萱的事。”再次突然消失。
  程诺不知道他是抗拒自己的接触还是急于去宣泄他的满腔恨意,他抚着仍然隐隐作痛的胸口仰躺在床上,劳累过度却再也没了睡意。
  他想,他的确从不了解良萱,也未曾了解过林木森。
  夜里,浅浅睡着的程诺梦见了被封在棺材里的林木森,五根刻满符文两指粗的穿骨钉,穿过他的眉心、四肢把他死死钉在棺材底,偏偏他还活着,双眼圆睁,挣扎得越狠,穿骨针陷得越深。
  他对上林木森不甘的视线,突然惊醒了。


第十四章
  程诺走后,房间再次安静下来,良萱捂住脸,孕期激素波动让她反应过激,她和程诺唯一的交集就是林木森,看见程诺,她很难不想起林木森。
  然而林木森早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不可能再回来了。
  良萱捡起了手机,擦干眼泪,披了件毛毯坐在阳台的吊椅发呆。
  她从前最喜欢阳台的采光,常常坐在这里办公读书。刚和杜文涛结婚那几年,他们感情尚好,阳台卧室全是照着她最喜欢的样式装修的,杜文涛也曾为了买她喜欢的花瓶,下班之后跑遍装修市场,不辞辛苦为讨她一笑。
  就像很多年前她闹小情绪,林木森也曾翘掉比赛带着她骑车去湖边散心。
  她始终记得那年穿过林木森耳际的风,有草木折断的清香。也记得杜文涛抱着花瓶进门,暖洋洋的灯光照亮了他身上的汗水,像碎钻一样闪烁。
  可是这些男人,最终都成了折磨她的罪魁祸首,他们一个两个,舍不得她,又恨不得她死。
  门铃又响了起来,良萱木然地拿起屏幕破裂的手机,12点整,她知道是谁上门,但她懒得搭理。
  门外的女人等不到良萱迎接,不以为意地自己拿钥匙把门打开了,随行的家政阿姨手里还提着两大瓶保温盒,这个女人低扎着头发,发丝黑亮顺滑,发尖精心修剪过,毫不张扬,然而她干净、纤细又透着粉嫩血色的指尖,分明昭示着她常年被小心呵护着。
  这样一双不事家务还要时常保养的手,良萱也曾有过。
  “公司这段时间太忙了,文涛又正当升职的关口,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好好照顾你。”她笑着说话时眼角微微上扬,看起来真诚又清纯,嘴里却净是些下贱的话。
  良萱刚在电话里和杜文涛吵过一架,自然知道他忙工作忙到哪个女人头上去了,但顾及着肚子里将要足月的孩子,她没心情和杜文涛这个初恋情人斗嘴。
  这个女人却不识好歹,招呼着阿姨把饭菜都摆好,自己坐到良萱身边,拉过她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良萱几次想抽回去都被她按住,“哎呀,良姐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当年我不懂事和文涛闹分手,他为了气我才找你结了婚,可毕竟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多少有些感情,现在你又有了孩子,文涛要和你离婚我是说什么都不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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