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光很刺眼,我微眯起眼,来人很高,西装革履,臂弯上随意地挂着一件大衣。我费力地辨认着他的身份,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我慢慢地睁大了眼。
问就是后悔,灵光闪什么闪,事后想想真是丢死人了。幸亏李承泽大概也把这件事当作耻辱,后来再也没提过。
“您、您好,请问有……有什么事吗?”我生平第一次磕磕巴巴竟然奉献给了这天,我小学礼堂演讲,中学独立演出都没像今天这么露怯过。
丢人,丢死人了。
好在那位估计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那位向我示意了一下他手里的手机,我一脸懵。
怎么了?手机怎么了?要我手机号?
不对,我猛地回头看向李承泽,终于费力地在隐秘的沙发一角发现了被李承泽随手扔在一边的手机。
我扒拉过来一看,天,17个未接来电,微信信息爆满,虽然看不到具体内容,但我恰好不是个傻子。
我扭头乖巧一笑,“您先等一下。”
我一只手把李承泽的脸掰转过来,另一只手用了点力拍拍他的脸想让他清醒过来,入手一片湿滑,我一下又心软了。
正想放轻力气,一双手已经越过我稳稳地把李承泽托起来了。
我只好让开。
那位看清李承泽的脸后眉头微皱,周身又冷了几分。
片刻后,我拿着自己新增了联系人的手机和一张卡,眼看着新增的那位联系人拿出手帕细细地擦了李承泽一塌糊涂的脸,然后把李承泽横抱着带走了。
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公主抱吧。
强势又温柔。
我拍拍自己的胸膛,安抚了一下今天过度失常的心跳。
拿着那张卡结了帐后,我站在路边等车。
由于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十分魔幻,我一直乱瞟试图转移注意力。
一瞟不要紧,也就扎个心捅把刀吧。
我一点都不生气。
才怪。
路对面,宋也正从宾馆里出来,后面跟着个男生拉着行李。
行吧,个子比我高长得比我帅气质还比我好。
原来如遭雷劈是这种感觉,心又疼又酥,轻轻一碰就碎了。
他看到我了。
他有一瞬间的惊诧,我不知道他在惊讶什么,只是感觉脸上有点凉。
等他朝我快步走过来时,我突然反应过来了,太丢人了。
我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扭头就走,被身后追来的人一把拉住了。
我落入了一个带着凛冽寒风和潦倒春色的怀抱。
和一个轻柔的吻,似。
心海激荡敌不过微漾开的涟漪。
我记了很多年。
“林燃,那只是我朋友的朋友。”
第10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那个人是谁?”
我从我老公腿上撑着肘爬起来,扑过去掐住他的脸,逼迫他低头和我对视。
“什么?你说哪个人?”他挑了下眉,眼底闪过不解。
我一口咬住他薄削的下唇,想用力又怕他疼,只能轻轻地衔住反复研磨。
我忍不住哼哼唧唧。
他伸手穿过我后脑的头发,细碎的发梢扫在我的后颈,好痒,我忍不住歪头躲开,被他牢牢地控制住,被迫仰头和他接了个不算温柔但是专注的吻。
“那天吗?”他紧紧盯着我,不知想起了什么,半是担忧半是感怀,又在我唇角啄了一口。
“我们真的很幸运。”
“我们真的很幸运。”
车外面已经黑了,一轮残月悬在头顶,看不到星星。
夜风透过车窗吹在我脸上。很奇妙,我能意识到风的存在,但是我并不冷。
比起被迫分离,那时候的我和宋也确实算得上幸运了。
我老公似乎并不是很想提那件事,他只简单地说了两句。
我总结了一下大概是,我老公帮他的一个好友安置了一个朋友,说是朋友,其实是爱人。
那好友比我老公要小几岁,能力却很强,因为父辈的原因两人认识很多年了。各自求学后两人见面不多,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说上两句,可交情依旧深厚。
他家里非常厉害,不是我这种能相提并论的。我老公也不行。
相爱容易,相守却很难。
在对感情尚且懵懂青涩的时期,凭借野兽般的直觉摸索着探出手,锁定,捕获,牢牢地扣住那个人的虎口,再坚定地温柔地十指相扣。
全凭本能。没有迟疑,没有后退。
“他说:‘我好像抓住了我的后半生。’”宋也揉了一下我的耳廓。
“听你描述,他的性格不像能说出这句话啊?”
“因为他喝醉了。”
“原来是这样,抓住了后半生?然后呢?”
“然后他亲手斩断了后半生。”
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我一定会反驳我老公的那句话。
现在我们也称不上幸运了。
至少那位好友只是生离。
到家了。
我们的家是一处高级公寓,顶层,环境很好,离我老公的公司也近。
老头儿走后,我们没留在我从小长大的老别墅,只是请人定期打扫,每年祭扫的时候住几天。
我的骨灰被放到了床头,玉放在了骨灰盒上。
我老公的心未免也太大了吧。
是了,他根本不信鬼神玄学。
鞋柜旁扔着东一只西一只的拖鞋。
餐桌上有半杯牛奶,是我早上赶着去开会喝剩下的,没来得及倒掉。
我老公好像在找电视遥控器。
我想想在哪,最后好像是我关的……啊对了,我放在茶几上的储物篮里了。
可是我说了他也听不到。
我看着他东找西找,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快把我整笑了。
我老公要去洗澡了,我终于可以明目张胆的观赏,再也不用担心他突然袭击我了。
浴室里雾蒙蒙的,磨砂玻璃上的水汽终于支撑不住,流下了一行行热泪。
源源不断的水流划过我老公的眼角,划过他的下颌,在锁骨窝集合,又奔向下一段旅程。
他拿过毛巾随意地擦了擦头发,低头甩了几下,“林燃,吹风机放哪—— ”
他自己都楞住了。
啊,我眼眶突然有点热。
可能是浴室的温度太高了,我的眼睛无法呼吸了。
第11章 推着向前
那晚宋也在浴室呆了很久。
他没再找吹风机,毛巾掉到了地上,没人去捡。
水雾缭绕,透过镜子,他的脸朦朦胧胧。他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已,一手撑着镜子,如松的脊背深深地弓了起来,好似背负了万仞丛山,再也承受不住。
镜面划过道道水痕,看起来就像镜子里的那张脸,那张我无比熟悉,我注视了日日夜夜,我翻来覆去思念琢磨的那张脸,终于,落泪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伸手用力擦拭着镜子,不能哭,不能哭,我老公怎么可能哭呢……
可是擦不掉,我的手根本碰不到镜子。
过了一会儿,我渐渐平静下来,我感到无力又欣喜,还好,只是错觉。
宋也眼里布满了红丝,像孤身一人陷落在死寂的沼泽里。我想抱抱他,可是连拥抱都这么难。
鬼不需要睡觉,夜晚的我甚至比白天更加精神。
可是宋也需要休息,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他抱着骨灰盒在床头坐了一夜。
太不像话了,我不在就能,就能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吗?
他是个很称职的老板。
除了看文件时突然发呆,开会时偶尔走神,话更少了之外,他还是那个大魔王。一针见血,不留情面。
他公司里的人大概都听说了我的事,个个都战战兢兢,夹紧了尾巴。
后来他们发现我老公并没有喜怒无常、性情大变,才渐渐放开了些。
只是有时他吩咐司机去某个餐厅吃饭,走神一路,到了门口才发现自己无意间说了我们常去的那家餐厅。
和朋友聚在一起吃饭时会不自觉地点我喜欢的菜色。
桌上不熟的人根本没注意,还会开个玩笑说没想到宋总会喜欢甜食,了解内情的几个却纷纷变了脸色。
后来大家都对我缄口不提。
他加班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不久后,日光明媚的一天,我的骨灰盒被放进了墓园,碑上的我笑得有点傻气。
我的玉被留下了。
我的东西都被收拾起来了,放在客房里。
因为我干妈来过了。
或许那天她只是路过来看看我老公,只是房子里的装饰物品没变过,家里两个人生活的气息太重了。
她拉开鞋柜,大小尺码相差太大,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老公沉默地看着。
她的理智几乎立刻就被撕得粉碎,呼吸间已经带上了浓重的哭腔,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她怒骂道:“宋也!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能不能清醒点!”
“……”
“这些东西,你留着干什么!你是想干什么!”
“……”
“算阿姨求你了,让小燃走得安心点,行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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