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们上楼顶吧。”
小厮是头一回遇见这样出手阔绰的客人,接过金锭笑得见牙不见眼,很快唤人来领着他们上了浮朱楼。
整幢楼一共二十层,算得上凡世少见的高层建筑,好在楼内设有链梯,一端系着重物,能借助铁链将客人送上指定楼层,也省去了他们爬楼的功夫。
浮朱楼顶楼处处铺设着鲜红的绒毯,精巧的红木桌椅点缀在其间,周围还装饰着不少鲜花绿植。
“听说这里的碎玉酒很是不错,”傅含璋把玩着桌上的玉壶,“师尊可愿试试看?”
林夜北颔首答应,师尊秋风陵好酒,不时便要拉上门中弟子对酌,长久下来也算锻炼出了几分酒量。
玉壶中盛装的酒液绯红透亮,衬着青叶般的玉酒盏,对比鲜明。他端起酒杯啜饮,甘甜的酒液顺着喉间涌入,留下热辣的余韵,确实称得上一盏佳酿。
他注意到小徒弟取来纸灯,左顾右盼地似乎在寻找什么,于是伸手到脑后,将束发的明砂抽出:“若是想写什么,便用它吧。”
墨玉般的青丝沿着肩头流泻,他淡褐色的眸子被酒气熏染出星星点点的水光,纤细的一截手腕伸到傅含璋面前,比月色更柔软。
“多谢师尊。”傅含璋望着发簪在手心化为一支笔,忽然闷哼一声,咬住了嘴唇。
从明砂上传来的喜悦之情有如实质,右肋下甚至隐隐疼起来。他生怕林夜北发现什么不对,急忙执笔在纸面上书写。
林夜北端着酒杯站在他身边,见小徒儿端端正正地写下了“平安喜乐”四个大字,随后引燃火石,将纸灯放出。
他留意到傅含璋用的字体并非近些年流行的简书,而更类似于百余年前的古体,正自疑惑,眼前却忽然一阵模糊。
“师尊!”
见他身子一晃,傅含璋急忙挽住他手臂,这才发现他面色薄红,气喘微微,竟是吃酒吃出了几分醉意。
林夜北抬手抵住额头,他还是低估了碎玉酒的劲道,不过饮了小半壶,后劲却比寻常酒水下肚好几坛更加充足。
就这么一小会,他脸上的红晕就越发明显,眼前的景物轮廓也变得朦胧不清,半边身子几乎靠在了傅含璋身上。
“师尊,你吃醉了。”傅含璋托着他靠倒在桌边的软榻上,望着林夜北水光潋滟的眼,忽然沉声道。
他微微倾下.身,与那人的面庞相距不过咫尺,呼吸可闻:“可还认得我是谁么?”
“你……”林夜北吃力地开口,短短片刻他醉意更深,此刻耳边眼中混沌一片,心底本能地觉得不安,却根本辨认不出与自己说话的人是谁。
他喉结滚动,呼吸急促,不由自主地唤出一个名字:“昭儿……”
闻言傅含璋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见那窝在火红被褥里的白衣身影如碎冰浮雪,紧绷的心弦刹那决堤。
他捧起林夜北的脸,含上那微凉的唇。
“唔……”头脑晕眩,林夜北只能隐约感受到一股甘洌的气息涌入齿关,有什么灵活而柔软的事物闯进了自己的天地。
耳边红尘低语,字字都是情动,傅含璋眸底猩红光芒流转,忽然一偏头,咬上林夜北的颈侧,直到那冰雪般透白的肌肤破了口,渗出血丝来。
“我没想到会与你在魔域重逢,”
他低低喘息,分明微笑着,眼角却有泪水涌出,“师尊,我怎么舍得放过你呢?”
第12章 会师
林夜北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中他吃酒吃得大醉,浑身发冷,找到一处温暖,就不由自主地往里缩。
随后眼前景色变换,星河从他身边流逝,曾经在梦中纠缠的灼热藤蔓也卷土重来。
这一回他的手腕脚腕都被缠住,有什么东西凑到眼前,却并不是人,而是手臂长短的一条小龙。
它通体漆黑,身上覆盖的鳞片细腻光润,头顶生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紫黑色龙角,双眸是灼眼的猩红色,正带着探究的意味贴上来:
“嗷~你是昭儿的娘亲吗?”
小家伙欢天喜地地蹭开他的前襟,毛扎扎的舌尖一卷,吮上了胸口某处。
极致的刺.激让林夜北头皮发麻,奈何手脚动弹不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放肆……我不是你娘亲,快些下来!”
“唔?”
小龙懵懂地抬起头,舔了舔唇角,沿着他的肩颈往上爬,血红的眸子距离他的面部不过咫尺:“确实不太一样呢,你没有角,不是昭儿的娘亲……那你是谁?”
“是了,那些人告诉昭儿……”
它纤长的眼睫扫到林夜北下颌上,湿润的龙吻触碰他的嘴唇,姿态无比依恋:
“要叫你……师尊。”
师尊……?!
林夜北瞳孔倏然瞪大,心脏深处一阵抽痛,眼前的景象刹那碎裂成片。
他喘息着清醒过来,发觉自己正躺在客栈的榻上。
梦中摇曳的星河与幽香的草木早已消失不见。
自己究竟乱梦了些什么……
林夜北抚住胸口,正准备撑起身来,身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唤:“师尊,您醒了?”
这声呼唤与梦境中的小奶音陡然重合,林夜北心中一震,不知是惊慌还是害怕,仓促起身,背后却一阵发凉:
他的衣服呢?自己为何未着寸缕地躺在床上?
“师尊昨夜吃醉了,浑身出汗发热,徒儿想为师尊沐浴更衣,可师尊睡梦中不肯让徒儿经手,才成了这样。”
傅含璋取来一枚软枕抵在他背后,视线从他雪白莹润的肩头扫过,又贴心地将滑落肩头的被褥拉好:“天气清寒,师尊担心着凉。”
他话语态度温柔得能滴出蜜,林夜北却没来由地有些心虚,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几分:“大师兄他们现在何处?”
细微的动作牵扯得颈侧某处一阵刺痛,他抬手捂住,微微皱眉。
“师伯正和岑姑娘商议行程呢,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
傅含璋注意到他的动作,眼中闪过一抹暗色,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师尊面色不太好,可是宿醉难受,还是……做了什么噩梦?”
“为师……”林夜北眼睫轻.颤,别开了视线。
他说话吞吞吐吐,和以往淡漠的态度明显不同,傅含璋抿唇不语,视线却加深了几分。
“为师没有做梦。”
他闭了闭眼,矢口否认。
梦境中那条小龙显然是只妖物,又对自己做了那样难以启齿的举动,他如何能与小徒弟言说?
末了他又掩饰性地补充了一句:“只是醉酒不适,莫要介怀。”
等到众人基本恢复精神,次日琼英谷众人就与苏同光三人一道启程前往灵台镇。
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些金丹位阶的修士纷纷收起法宝,或步行或策马,紧赶慢赶大半个月,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鉴于傅含璋引气入体十分顺利,期间苏同光和林夜北一度以为他会顺利筑基,然而引气诀摄入的天地灵气却无法在他的经脉中长久留存,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无形地消解一般。
当事人不甚在意,苏林二人却隐隐担心。
天泪大比的赛题每一届都不同,可最后留下的修士无一不是金丹元婴期的佼佼者,除了赛程艰苦的缘故,对于修士修为的遴选也是原因之一。
大比结束前,落败者会被幽禁在比赛地点之外的某处,如果傅含璋无法与他们一起坚持到最后,难免会受到某些心术不正的邪修加害。
届时他又该如何自保?
“师伯师尊的话,徒儿明白了,”傅含璋垂下眼帘,看不出喜怒,“徒儿一定会努力修炼,争取早日筑基的。”
此后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凝聚灵力的速度明显加快,在众人抵达灵台镇的前一日,竟然成功达到了筑基的水准。
“此子当真是天纵英才啊!”
得知此事的女修纷纷惊叹不已,只有南无月在一旁翘着嘴角,神情玩味。
她负着手路过苏同光身边,潋滟的桃花眼似有若无地投去一瞥,随后挽起一名同门的手臂,有说有笑地走远。
苏同光咬牙注视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攥紧了拳。
花朝节那一夜的亲近之后,她的态度就迅速变得冷淡,即使偶尔与自己对上视线,也总会讪讪地调开,仿佛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可明明是她先不分青红皂白来招惹他,搅乱了一池静水后,又毫不留恋地抽身而去,徒留他一人忧愁烦恼。
世上哪有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可恶,端的可恶啊。
老妈子的心里苦旁人当然察觉不了,盘在他肩头的九漓伸了个懒腰,忽然眼神一凝:“光光你看前方,那不是阿游和小弋嘛?”
自从苏同光加入队伍,它就不怎么肯留在林夜北身边了。
一则是因为那人的肩窝实在没有苏同光温暖舒服,其次则与傅含璋有关。
分明只是个面容稠丽的半大少年,却总会无端端让它心中发憷。
苏同光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蓝一红两道修长身影快步行来,正是他的二师弟游思渚和四师弟聂弋。
“约好的三月之期,你们还真准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