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二楼的隔间座位,手边是果盘和烟灰缸,另一侧则是空着的位置。
台上乐师们正演奏着一曲欢快的音乐,指挥激情十足,美妙的旋律充斥着整个剧院,下面的听众一个个都沉浸其中,唯有他表情冷漠,烦躁得不加掩饰。
一曲恰巧结束时,隔间的门被人推开,有人放轻了脚步飞速走进来,称得上放肆地从果盘里捻起一块剥好的橙子塞进嘴里。
三皇子冷着脸道:“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过来了。”
“我可是急着赶过来的,”那人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笑眯眯地说,“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人嘴撬开。”
“撬不开让人动刑就可以了。”男人说,“或者你只是不想陪我来听音乐会?觉得天天守在我身边腻了?”
“哪有……”
“还是殷千秋对你而言更重要?”
那人明明做禁军打扮,偏偏放肆得像个富家少爷;他摘下帽子挡在脸旁,凑过去在男人脸颊上亲了亲:“……你明知故问。”
三皇子斜眼看他:“有结果了吗?”
“嗯,他被成银雀带走了。”丹龙道,“去矿场的路上,成银雀花钱把他买下了,另外交了个顶罪的人进去。……虽然护卫军不认识他,但我听他们的形容,肯定是成银雀。”
“那他们应该在西部。”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隔间里没有其他人,楼下的人也看不清楚这里面发生的事,丹龙便随意地伸长了腰,压在男人身上去够果盘里的水果,“所以我打算去看看。”
男人索性将整个果盘端给他,让他捧在手里吃:“你没必要去看,成银雀要杀他早就杀了,带他走自然是不会杀他的。”
“我就看看,只要他没事我就安心了。”丹龙说,“我也不会跟成银雀打交道,确认过我就回来,不然我总是惦记这件事,你知道我和千秋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好不好?”
“……带几个人一起过去,免得路上不安全。”男人不情不愿道,“行了,快结束了,老老实实陪我听一会儿。”
——
成银雀会选择回去西部,而不是留在王都,丹龙一直觉得很怪。他和成银雀打交道的次数不算少,对方是什么类型人他算看得看透彻——在王都重新立稳根基,用几年时间重新把手下的产业做到跟过去成家能媲美的水平,才是成银雀的性格。
可他还是回了西部,像是怕三皇子鸟尽弓藏预先认了输似的。又或者成银雀已然不是那个成银雀,只想随意地过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这样的想法丹龙也曾有,但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程氏”的名号短短两年发展就在西部人尽皆知,丹龙带着人走水路,下船随意找了几个人平民打听,便能知道他往日会在的地方——“程老板隔三差五就在红月楼,不过都是晚上去。”
那时天色刚见黑,他们便撞运气似的直接去了这家西部中心城最大规模的赌场,乔装成普通的赌徒,在大厅里坐着等待银雀的到来。
为了掩人耳目,他带来的人都没有进来,而是在街道上的夜食摊上伪装成路人地观望;他则坐到了“黑杰克”的赌桌上,心不在焉地参与进游戏里。
“……嘿,我连着爆掉了五把了,换个庄家行不行,我怀疑你做手脚!”丹龙左手边的赌徒骂了起来。
“哈哈小心程老板在上面听着,”有人道,“红月楼别的我不敢说,规矩还是讲的。”
丹龙挑眉看过去,那是个中年男人,拿着雪茄,看起来还像是个家境不错的人。他顺嘴接茬道:“程老板又不是每天都来红月楼,哪有那么闲管这些小事。”
中年男人要了牌,一口浓浓的烟从他嘴里吐出来,说:“一个小时前程老板就上楼了,我看着的呢。”
“在也是忙着他的事,还管客人说什么呢。”先前那个赌徒不屑道,“发,接着发,我就不信这轮还爆……”
“程老板……”丹龙略略思忖,合了手里的牌率先退出这局游戏,“程老板来红月楼,也不见他下来玩玩,我还挺想和他打交道的……”
“他从不在自己的场子里玩,都是谈生意约在这里,”中年男人道,“我倒是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挺漂亮一个Omega,就是可惜,少了只眼睛,看着怪渗人。不过他做生意可真厉害,眼光毒得很。”
约莫不少人都对成银雀兴趣十足,这桌上另外的人也开始说:“什么毒不毒的我不知道,程老板发财这么快,谁知道是用脑子,还是用身子。”
“哈哈哈哈……”
“我也觉得,他的‘特殊爱好’就摆在明面上,谁看不出来?”
“据说他最近在打娼街的主意,本性暴露了?”
众人哄笑起来,仿佛都对这个突然占领西部、手段惊人的老板十分不屑。丹龙尴尬地抿抿嘴,索性不再说话,假装自己心思都在赌桌上;但话一牵引出来,就有些停不下来的意思。有人说他的酒厂是受了地方官照顾,有人说他跟王都里的大人物有牵扯;还有人盯着“特殊爱好”不放,越说越兴奋。
“我敢肯定他不止养了一个Alpha!你看他那副欠〇的样子……”
“上个月不是才来一个吗,还牵着走呢。”
“可惜,他那么有钱,不然我都想花钱试试看……”赌徒笑得相当猥琐,音量也不怎么注意,“瞎了一只眼而已,其他的又不影响,哈哈哈……”
“嘘!”
忽地,某个赌徒小小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立刻有人下意识地往红月光中间的阶梯看去。丹龙跟着回过头,就看见二楼走廊上,两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那儿——
黑色的眼罩反而让Omega的气势更加凌厉,他只穿着简单的衬衣和马甲,宝石戒指、碎钻的手链在灯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芒。护栏遮住了他的腿,却无法遮住他那副傲慢的气息;下面赌桌上的喧嚣仿佛和他毫无关系,他神情漠然地往前走,直至转角迈步踩下第一个台阶。
而他身边高大的男人一身的黑色,衬衣的衣领敞着,皮质的项圈裸露在外。
那本该是Omega才要戴的东西,男人的身形就能说明他是个Alpha。
丹龙怔怔地看着他们徐徐下楼的身影——那就是成银雀,那就是千秋。他的目光在银雀的手与千秋的脖颈间来来回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现实世界里发生的事。
男人项圈下有小小的金属扣,那里扣着一根皮制的粗绳;目光顺着绳游走,另一头窝在银雀的手里。
“我在上面就听见你们讨论了,”阶梯上的银雀忽地勾起嘴角,睥睨向丹龙所在之处;他慌忙低下头,怕被他们认出来,“怎么突然又安静了?赌场就是该热热闹闹的才对。”
不过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多虑了,银雀并不知道是哪一桌在讨论他的私隐,很快视线便转向了赌场的另一端:“我确实养了Alpha,有什么不可以吗?各位应该最清楚了,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
银雀说着,宣告占有权似的拽了拽手里的皮绳,拉扯得男人不得不靠近他。
男人看他的眼神炙热,同样勾着嘴角笑起来;比起乖巧顺从的宠物犬,男人更像静候时机要将银雀拆骨入腹的野狼。
中年男人笑着伸了伸手:“程老板,开玩笑呢,别往心里去。”
这话一出来,其余人纷纷搭腔。
“那各位玩得开心,最好把我这红月楼赢到破产。”银雀笑眯眯地说着,牵着他的Alpha走向红月楼的大门,“蒋老板,回见。”
“喔!回见!”中年男人道。
丹龙这才抬起头,看着银雀和千秋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在震撼过后,涌上心头的是股奇怪的感受——他明明不太懂为什么千秋会看起来那么心甘情愿地做银雀身边的“狗”,可他又隐约知道为什么。
就像他爱着卓尔,所以曾追求的自由与随性都可以不要。
人大抵都是向往着爱的。
“……呼,你也算是如愿了吧。”他这么自言自语了一句,拦下了庄家继续给他派牌的手,“……我能叫开吗?”
“当然。”
桌上的牌全部翻开,丹龙不多不少二十一点:“啊……我赢了。”
第82章
男人打开车门,乖巧地等着Omega先上了车,再默默坐进去。
“啊——啊,这些人但凡把管闲事的精力用在正途上,都不至于每天坐在赌场里,”Omega无奈地叹着气,“笑啊闹的,像看猴戏似的。”
“少爷不开心,大可以让他们都滚。”男人说,“或者我去把他们都杀了。”
银雀倏地偏过头,抿着嘴朝男人笑了笑:“是你不开心吧,都被人说成是我养的狗了。……帮我把鞋脱了好么。”
男人弯腰下,项圈上的锁扣轻微地撞出响声,他将鞋带松开来,小心翼翼地捧起银雀的脚跟,替他脱掉了长靴:“少爷多虑了,我很甘愿的。”
“是吗。”银雀懒懒地将腿缩上座椅,人虽然靠着车窗,脸却面向男人,“……回去吧止玉,开车。”
“是。”
引擎声冒了出来,车很快便开上了平坦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