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星舒注意到霁林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两套衣物,走上前摸了摸,挑唇笑道:“咱们进宫这么久,终于能见一见皇帝老……咳,能见一见你爹了,开心吗?”
霁林神色淡淡:“没什么可开心的,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天家父子,亲情本就凉薄,更不要说霁林自小就没见过皇帝几面,后又被丢到紫阳山,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现下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将霁林叫了回来,只怕见了面,霁林连叫一声父皇都觉陌生。
阮星舒转了话题道:“怎么会有两套?”
霁林道:“一套是给你的。”
阮星舒收回手,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那可真要多谢皇上赏赐了。”
太阳西落,又有宫人进殿来催促。房间内,阮星舒换好衣服,一抬头,就见霁林从另一边走了出来。
霁林身上的衣物与阮星舒的不同,更加精致华美,那是皇子才能穿的,配上霁林一身清冷气质,越发显得贵气袭人。
阮星舒围着霁林转了一圈,满意道:“真好看,要是穿上龙袍,肯定更好看。”
霁林整理衣袖的手一顿,他往殿外看了一眼,淡声道:“在门内你随意乱说就算了,到了宫中还是要注意些。”
阮星舒无所谓的耸耸肩:“我说的是事实,你做皇帝肯定比你爹要好上一万倍,你瞧瞧沧澜洲现在的样子,仙门中人毫无骨气,被那沈克压着打,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阮星舒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道:“小师弟,要是有一天,你真做了皇帝,我一定送你一份震惊天下的大礼。”
霁林道:“我不会是皇帝。”
阮星舒道:“这可不一定,你那大哥和三哥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他们要是做了皇帝还得了。”
他转着眼珠,忽道:“我看不如这样,我把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全部……全部抓起来,到时候皇帝找不到人,只能把皇位传给你。”
说完他意识到不对,摇头道:“不好不好,这样好像你是这群皇子中最差的一个一样,你分明是最优秀的。欸,有了,我看不如这样,咱们直接杀过去,逼着你爹让位,到时我帮着你,咱们一起把沈克宰了。”
霁林看着阮星舒,眼底闪过一抹无奈的神色:“我倒不知,你还有如此远大的抱负。”
阮星舒哈哈一笑,神态自得散漫:“现在你知道了。如何,要不要跟我干一票大的?”
霁林摇头,往门的方向走去。
皇廷再不济,也不是他们两人能够左右的,更不要说逼宫了,只怕还未到近前,就身首异处了。
阮星舒跟在霁林身后:“你真的不想做皇帝?”
霁林嗯了一声,阮星舒道:“为什么?”
阮星舒与霁林自小相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知道霁林心中痛恨魔族,对百姓更是心怀怜悯,他也确实有能力做好沧澜的君主。
霁林垂下眼睫,声音很轻:“我不喜欢这里,如果可以选择……”
他忽然止了话音,很浅却自嘲的笑了一下,接着他轻轻摇头,抬手拉开了殿门。
守在院内的宫人立刻上前:“四殿下,阮公子,这边请。”
阮星舒走在霁林身侧,看着霁林英俊的侧脸,似是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
——如果可以选择,我更希望做一个普通人,想做什么都可以,不必像现在这样,分明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一举一动全都与家国绑在一起,受这么多拘束,连想跟魔族动手都不可以。
阮星舒跟霁林来到宫宴的地点,发现除了官员外,竟还有许多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人。
阮星舒道:“这是什么情况?”
霁林心底也满是狐疑,宫宴这么多少年人同聚一处,显然不正常。
负责领他们过来的宫人解释道:“这些都是官员家的公子,陛下特许他们今日一道过来。”
阮星舒道:“难怪这么热闹。”
他打量着殿内众人,眼睛忽地一亮,“那不是前几日我们在街上碰到的公子吗?”
霁林顺着阮星舒的视线看过去,果真在人群中发现一抹蓝色身影,正是那日在长街上跟阮星舒打起来的少年。
阮星舒道:“他身边的老爷子是欧阳老先生?那他是欧阳家的人?”
旁边的宫人道:“是,那位是欧阳家的小公子,欧阳明静。”
阮星舒拉着霁林道:“走,咱们打声招呼去。”
欧阳明静正与祖父说话,忽觉有人来到跟前,抬眼一看,发现是熟悉的面孔。
霁林,阮星舒冲坐着的老爷子施礼道:“欧阳先生。”
欧阳老先生头发花白,精神却极好,一脸的温柔慈祥,他起身道:“四殿下。”又看向阮星舒。
阮星舒报了名字,欧阳老先生点点头,和颜悦色道:“殿下与阮公子是来找明静的?”
阮星舒笑道:“是啊。”
欧阳明静也已起身,他一袭蓝衣,面容清雅,不跟人动手的时候,气质十分温和。
他冲霁林,阮星舒一拱手:“四殿下,阮公子,上次匆忙,没来得及报上姓名,实在抱歉。”
霁林道:“无妨。”
阮星舒则笑道:“现在认识也是一样的。我当时就有预感,觉得咱们肯定会再相遇,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他们又聊了几句,就听殿外传来一阵骚动,转身一看,原是大皇子和三皇子过来了。
第110章
霁林自小就不得皇帝喜欢,后来更是被“流放”到紫阳山数年,现在虽然回来了,朝臣们心里也都跟明镜似的,这皇位与他是无缘了。
二皇子伤重数日闭门不出,外面已经有了许多不好的传言。
大皇子又颇得皇帝宠爱,三皇子也尽心尽力“辅佐”他的大哥,现今看来,大皇子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
大皇子,三皇子一出现,殿内朝臣就领着自家孩儿围了上去,期盼着给孩子搏一个好前程,争相巴结着。
与大皇子身边的热闹不同,霁林身侧只有阮星舒和欧阳氏祖孙两人,实在冷清的有些可怜。
阮星舒碰了霁林一下:“他们要是在对付沈克上这么用心,沧澜也不会堕落到这般地步。”
似是察觉到阮星舒的目光,人群中的三皇子霁风看了过来,他的眼底满是不屑与凶狠。
霁林神色淡淡,只把霁风当空气,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屑给他,阮星舒则冲霁风笑了一下。
阮星舒笑的很好看,可三皇子却没来由的觉得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这让他忍不住缩了下脖子,阮星舒面上笑意更深。
霁风反应过来,想到自己竟在这“乡野之人”面前露怯,心里大为愤怒,他往前迈了一步,大有过来算账的架势,可他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下了脚步。
阮星舒嗤笑一声:“怂。”
霁林道:“不必理会他。”
恰在此时,有宫人走到殿上,高声道:“陛下到。”
殿内围在一起的众人这才散去,霁林与阮星舒也分别落座。
阮星舒看向殿上,就见一名身材高大,面容英武的男子走上大殿。这人就是霁林的父亲,沧澜洲的帝王,霁泽。
霁泽虽说是出了名的贪生怕死,但身上的帝王之气还是很能震慑人的,他往那一站,目光如炬,不怒自威,朝臣都不敢与他对视。
阮星舒面上挂着与往常一般的笑容,放在身侧的手却在看到霁泽的时候,紧握成拳。
而更让阮星舒在意的是,王座旁边放着一张屏风。很明显,屏风后有人。
阮星舒想到前些日子听到的传言,说是霁泽新得了一个美人,终日沉迷其中,就连上朝的时候都带着。
有些朝臣看不过眼就劝谏了几次,被狠罚了之后,就没人再提起了。没想到这事是真的。
不过……那屏风之后,真的是美人吗?
皇帝这般严防死守,至今可都没人见过那“美人”的真面目。这个“美人”会不会是魔尊沈克?
阮星舒与霁林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二人想到了一处。
不过那傅凡朗一直在京都流浪,并未深入过宫廷,他说的话也不能尽信,还是先观察一番再说。
皇帝坐在王座上,面上带笑:“宫内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了,今日宴席,诸位可以放开了玩乐,不必顾忌君臣之礼。”
众朝臣纷纷应是。
皇帝嘴上说可以不顾君臣之礼,可若真有人当了真,只怕下场十分凄惨。万幸这些朝臣深知皇帝的性子,并没有越矩。
皇帝对此十分满意。
宴席上觥筹交错,舞女在殿上表演精彩的节目,皇帝却自始至终没有唤霁林,也不知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阮星舒主意到,皇帝明显心不在焉,目光频频扫向屏风后面。
这在其他人看起来,皇帝是沉迷美色,不能自拔,可在阮星舒眼中,他分明看出皇帝眼底压抑的恐惧与谨小慎微。
阮星舒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这代表着他在思考。
就在此时,殿上的皇帝挥了下手,舞乐骤停。
皇帝道:“歌舞这么多年都是老样子,朕都看的厌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