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外,莫子阑回头望了望无情门的山门,又察觉到周围几道暗搓搓偷看的视线,额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烫。他赶忙敛了神色,如一阵风一般走了。
他迷迷瞪瞪的,一脸肃穆。一路上谁也没理,几乎以一条直线回到了自己的居处。
进了门后,他用背抵着关了门,便像是松开了哪条弦一样,背贴着门滑到了地上。
然后笑得全身颤抖。
“可恶。”他几乎要笑得连眼泪都出来。
有不明白的去问他……莫子阑将自己缩成一团,捂着肚子,笑得很辛苦,就差没往地上捶几下了。
太过分了。师尊真是……可爱的过分。
他明明做了好久的准备,想要缩回原先的相处状态。他以为傅清是只蜗牛,平时迟钝且不说,一旦触角被刺激到,就会忙不迭地缩回去。
可现在,师尊好像不仅没有缩回去,还朝他靠近了。他一瞬间就丢盔弃甲了。
莫子阑怎么能不笑呢。
分明只是几句话,却比那日走火入魔时的唇.舌.交.缠都要让人心神激荡。
太幸福了,所以笑。笑得多么失态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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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这边却不是很能笑得出来。
莫子阑从来不让他省心,他说的隐晦,也不知道小孩能不能明白。
不过看他也不是伤心欲狂的模样,暂时不会像前世那样走火入魔,一霎发狂。只希望不要重蹈覆辙,在不经意间忽略了他,让他滋生了心魔才好。傅清实在是怕了莫子阑不声不响的性子。
总的来说,莫子阑那边情况还不算太糟糕。魔物的肆虐,却超过了傅清的想象。
倒不是说魔物有多么难缠,只是太多了。他不知道旁的地方如何,只是他亲身经历的,无论是阴阙域的东南部,竹坞的所在处,还是无情门的山头,阴阙域的北部,自他来以后,魔物就像不知疲倦一样,一波又一波地涌出。
前世这时候,阴阙域可没有这么多魔物。
但他前世在这时候,还没有收莫子阑入门,也没有见到何霄。再加上前些时日的夺天天劫,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自作主张,让天道震怒,将原本应该在日后发生的事情,提前到现在了。
亦或是莫子阑走火入魔也会让魔域的封印减弱,也未可知。当下之计,只能等着大师兄的消息了。
傅清朝归一宗去了信,寄给秦乐风的传讯符,却是肖逢逢回的。
这位归一宗的管事弟子告诉他,秦乐风几日前就出发去见青川剑尊了。
傅清于是只能按兵不动。他心里还在想,是不是他这边的进度有些过快了,秦乐风与段青川那处都还没有做出反应,才让他陷入了如此尴尬的境地。
只是秦乐风去联系段青川,没有带肖逢逢,倒是有些出乎傅清的意料。他记得二师兄挺喜欢这个弟子的,曾经想收下他,后来却因一些原因没有成行。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一瞬,便转瞬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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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一宗中,肖逢逢将传讯符寄出去以后,露出一抹苦笑。
他方才在寄出传讯符时,心中便有些惆怅。
原本按照秦乐风的习惯,要有什么大事,确实应该随身带着他的。
虽然也不是次次都带,但十次里总有七八次要与他一同的。可这次宗主带着的是那个前几日刚见过的小孩。
肖逢逢一向以宽厚爱人自律,这时却尝到了几分嫉妒的情愫。
秦宗主带谁,原本不是他应该管的事情。
若是何霄不讨人喜欢一点,他也不会多想这些。可是那少年确实天真而待人有节,一看便知是在大门大户浸润过的,身上的气质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培养出来。况且他天资聪颖,十分讨人喜欢。
最重要的是……肖逢逢微微摇摇头,将这些想法赶出脑海。
他匆匆从归一宗中穿过。秦乐风走了,归一宗中日常事务却还有很多等着他,不容他乱想。
可是他经过弟子们惯常休息的暖阁时,却有几句话传进了他耳中。
“秦宗主最近好像很喜欢那个叫何霄的?”
“什么来历?”
“不知道……”
暖阁里的空气安静了一瞬,之前发言的弟子又小心翼翼地问:“宗主是不是想收徒了?我好像听谁说过这事。”
“开玩笑!收他为徒,肖师兄怎么办?”
很快又有弟子反驳:”谁开玩笑?听我给你说。秦宗主和两个长老,背后都没有家族势力。归一宗能有今天,全是赖着他们自己修为到了极致……你、我、肖师兄背后,谁没有家族支撑?之前秦宗主想过收肖师兄为徒,可是没和和洲肖家谈拢,最后就没收。那何霄家道中落,家里没法对归一宗指手画脚;可以前和洲何家也有点名声,他又聪明……你说秦宗主会不会心动?“
之前发问的弟子又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做挣扎。他最后道:”可肖师兄为归一宗做了那么多,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公不公平都是秦宗主的决断。”有弟子道,“你也别全为归一宗想了,过几年你也该回家中,归本宗了,别瞎操心这么多。”
他们正聊着,却觉一阵冷风吹来,是暖阁的窗忽然开了。
“奇了怪了……”
肖逢逢蹲在树上,等窗户关严了,那些弟子都出现在旁的地方,他才慢慢地将自己的身子放下,在树上靠了会儿。
方才听见那些弟子说到归一宗,他便下意识想进去教训他们。归一宗中弟子身份杂乱,但大多数都是家中贵子,若是任由这种“归家”的想法滋生,怕是很快就要人心不齐,分崩离析了。
可他打开窗户的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是偷听。于是仗着自己修为高,那些弟子发现不了他,躲在了树上。
他在树上呆了一会儿,太阳穴抵着树,微微阖上眼睛,叹了口气。
很快,他跳下树去,神色如常地往归一宗内部走。
那几个心思不正的弟子,找机会磋磨磋磨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肖逢逢这样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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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直到几天后才收到段青川的消息。
这几天倒是没闲着。他这边得不着消息不用急,无情门的扫尾却也还没结束。他整日在无情门和战场之间奔忙,因着还有些残余的魔气,也没敢让莫子阑跟着。之后更是直接在战场上听闻了南方魔物起了些异动,连无情门都没回,就直接往南去了。
自然也没机会和莫子阑碰个面。
傅清听到南方魔物异动的消息时,第一反应竟然是有觉得有些麻烦。
他刚见莫子阑时,曾经试图从莫子阑口中逼出些话来,因而最明白话说一半吊着别人有多么可恶。
可他现在必须得当那个可恶的人。
傅清朝无情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终究没说什么,直接往南去了。
到了南边的驻地,他略扫了眼这处的弟子。花花绿绿的校服昭示着他们的身份。无情门的有一部分,合欢宗也有些,甚至有些魔修……东万象宗的倒是很少。
分管此处的掌事过来迎他,傅清看了眼他的校服,开口便问:“东万象宗的人呢?”
掌事道:“东万象宗来的都是些炼气、筑基期的弟子,实在不敢让他们上前线。现在都在后面待着。”
傅清想起了前段时间,遇上谢迟意气风发的模样,奇道:“这些人是谁派过来的,他们宗门里的其他人呢?”
“这就不知道了。”掌事叹了口气,“问了他们,只说是师兄让来的。”他又压低声音道:“各个派系都有,东万象宗内部怕是已经统一好了,根本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内斗严重。”
傅清应了声:“此事容后再议,先说情况。”
掌事忙应了,给他介绍起来南方的战况。
其实有段青川在,南方一直没有太大的风波。因而东万象宗那些炼气筑基期的弟子,也勉强能用,就没赶他们回去。谁知道他们回去之后,东万象宗还会不会派人出来呢。
这次起了异变,也是因为一个较强的魔物突然出现,才打得这些修士措手不及,惊慌之下才向傅清求助。
这下,不仅傅清觉得麻烦,连着跟他来的无情门弟子都显出惊讶:“这种魔物,我们在东面经常遇见!”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像是压着嗓音里的炫耀:“仙尊一剑一个。”
与他一同聊天的弟子,闻言纷纷偷看向傅清。
傅清略有些疑惑地回望了一眼。他这时没起势,可余威到底还在,很快将那些弟子吓得聚成一团,不敢再看过来。
看来东面的魔物,还要比较强些。傅清在南边待了一段时间,发觉南部的魔物也有变强的趋势,便嘱咐掌事,先将东万象宗的那些低阶弟子送走,而后让他带来的无情门弟子,与这边的弟子一同应付魔物。
这样磋磨几天,修士们大抵能够配合了,应付魔物也更加得心应手。只是对谢迟的怨声越来越大。
东万象宗的名声,说来奇怪。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弟子眼中,谢迟便是万象宗。但知道些内情的人,又会觉得东万象宗内耗眼中。但真遇了事,却看不出什么内斗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