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还是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奇怪的尾巴。
顾钺果然要把我逼疯了。顾九嵘恨恨想。
然而分外糟糕的生活显然才刚刚开始,他下到客厅,就闻到了一股陌生的味道。
凭经验来说,是另外一只动物的味道。顾钺坐在沙发上,正和顾鸣讲着什么,旁边有个白色的生物在上蹿下跳。
那是条大白狗,看不出是什么品种,毛茸茸的。它听到顾九嵘过来的脚步声,抬起头往这边张望。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从对视的这一刻起,顾九嵘就知道自己的统治地位受到了挑战。那贱兮兮的眼神、狂放不羁的白色皮毛之下,有一颗善于争宠并且要挑战他的心。
顾钺朝他招招手:“过来。”
顾九嵘没理他,盯着那大狗看。顾鸣在旁边说:“我这狗暂时在你们这先放一下。”
“为什么?”顾九嵘说。
“准备婚礼呢。”顾鸣弯起眼睛笑,“檀檀本来也不是很喜欢狗。”
顾钺说:“反正没几天,刚好给大黑做个伴。”
顾九嵘感觉自己快炸毛了:“要多少天?!”
“半个月一个月吧。”顾钺瞥了他一眼,“那么大反应做什么?”他揉揉大白狗的头,语气都变好了些,“还挺可爱的,比你乖多了。”
大白狗欢叫一声,扑进顾钺怀里摇着尾巴。
当天晚上,顾钺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顾九嵘的预感完全没错。大白是狗中之骚浪贱,每天不搞点事情就不开心的那种,下午已经侵占了顾九嵘最喜欢的沙发,留下一堆狗毛和气味,当天晚上就跳上餐桌,叼走了顾九嵘餐盘里的一大块肉。
顾九嵘当即就拍案而起,怒火中烧。更何况大白是当着大黑和那帮呆头鱼的面抢肉的,事关统治者的威严,更是忍不了了。
他不顾什么用餐礼仪,站起身就追着大白跑——
当然不是为了把那块肉抢回来继续吃,而是要巩固自己在这片领地的统治权。
一路上鸡飞狗跳,踢翻了几个无辜的机器人,老李跟在后头老眼昏花,苦不堪言,怎么也拦不住。
等顾钺回来的时候,一切混乱不堪。
他盯着乱七八糟、几张椅子四脚朝天的客厅沉默了几秒钟,问满头大汗的老李:“他人呢?”
“楼、楼上呢。”老李擦汗,“我、我实在追不上他们。”
顾钺路过几个躺在地上、不断闪着红光报错的机器人,沿着一路地毯都被掀起来的走廊,来到了一个大敞的门前。
里头狗毛乱飞,窗帘被揪下来了一半。
顾九嵘正和大白扭打在一起,名贵的花瓶在他们身后摔落,跌得粉碎。
顾钺感觉额前的某根血管跳了跳,他深吸一口气:“顾九嵘,赶快出来。”
没有人理他,一人一狗打得正欢,很快又在狭窄的室内狂奔、追逐。
顾钺:“……”
在顾九嵘又一次飞速掠过顾钺身边时,突然感觉脖子一紧。
顾钺勾着他的监视环把他扯了回来。
顾九嵘更生气了:“你他妈的放开我!我今天必须那孙子揍服了!”
大白叼着那块肉,远远看见他被顾钺拦住,站在原地呼呼喘气,吐出肉耷拉着舌头,眼神里充满了嘲讽与挑衅。
顾九嵘怒火中烧,又要追上去,但后颈突然一暖,熟悉的感觉传来。
顾钺这回一手捏着他后脖子、一手揽着他腰往后拽:“整天和动物计较什么呢。”
“你放开我!”顾九嵘想要挣扎,但顾钺明显是汲取了上次的经验,捏他后颈的手稍微用了些力。
那种迷迷糊糊、像是浸在浆糊里的感觉又来了,思维开始变得迟缓。他无力且愤怒地挣扎了几下,就这样顺顺利利,咒骂着被顾钺拽出了灾难般的屋内。
好不容易跟上来的老李赶紧进去,准备收拾一下杂乱的现场,牵回大白。
一直回到客厅里,顾钺才松手。
顾九嵘已经快气死了:“你干嘛护着它!”
“你这计较什么呢,那块肉你抢回来又不能吃了。”顾钺说,“我还没有虐待你到吃不饱吧?”他啧了一声,“不过顾鸣那家伙确实没教好大白。”
后边听上去还像是人话,顾九嵘稍微消气了些:“你以后不准再捏我脖子。”
“挺好玩的啊,”顾钺笑,“有时候觉得你真的挺像什么动物的,一被捏就老实了,还能闻着味道认人……哦对,还不让人碰肚子。”
顾九嵘:“……”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被夸了还是骂了。
顾钺起身:“我还要出去,你在家乖一点,别老闹事。”
“明显是它先挑衅我,你赶快把它送走。”顾九嵘不满,他突然又想起什么,“你要出去吃晚饭么?”
“可能吧,怎么了?”
“带我出去吃。”顾九嵘理所当然道,“我今晚那块肉被抢了。”
顾钺想了想:“那来吧。”
外头停了通体漆黑的飞行器,流线完美。外头下着淋漓的小雨,门前顾钺撑了一把黑伞,两人一起走向飞行器。
直到坐上飞行器,顾九嵘才想起,这好像是第一次他们不带着目的地一起外出,之前都是为了探案。
飞行器上顾钺说:“我要先去别的地方,你等我一下。”
“好。”顾九嵘说,突然又觉得不对,“你不会是要去接你的哪位新欢吧,这样子可太不厚道了,我不要当电灯泡。”
“怎么会呢,他们还不值得我亲自去接。”顾钺说,“放心,不用多长时间,不会饿着你的。”
飞行器掠过繁华的城市,万千流光都融化在雨水里。他们飞跃过一片璀璨的灯海,极远处是森森的荒原,冷冷的风。
顾钺去的地方,即使是这种级别的飞行器也用了大半小时。
这块区域顾九嵘从来没来过,也没听说过。周围黑漆漆的,是个小山坡,石板路冰凉苍白,只有几盏暗淡的灯立在路边。
诸多墓碑安静地屹立在雨中,沉默不语。
顾钺在门口取了一盏灯,那像光球一样的东西悬浮在他们身边,散发着暗黄色的光,拉得他们斜影绰绰,落在道路远方。
他一路撑着伞,没说一句话,顾九嵘只听见雨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
走了几十米,顾钺把伞递给他:“在这等我。”
“你不要伞了……”顾九嵘接过来,话还没说完,顾钺已经径直走入了雨幕。
行,等就等吧。顾九嵘想,撑着伞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过了会实在无聊,就四处打量。
刚开始看到的几个墓碑上,埋葬者都姓顾。他还以为是巧合,等又走了几排墓碑,发现这里埋葬的都是顾家的人。
有些碑下确实埋着骨灰,有些碑的花纹不大一样,代表它只是有纪念意义,碑下并无长眠者,他们在别处。
所以顾钺过来,是想看望什么人?顾九嵘下意识回头,只能在小雨里模模糊糊看到顾钺的黑色身影。他站在那里,微垂着脑袋,冰凉的雨珠一点点顺着手背流下。
顾九嵘继续乱逛,沿着石板路一直走下去,到了墓园的某个角落。
那里的栏杆上,停了一只雪白的鸽子。它歪着脑袋,用漆黑的眼睛看他,抖了抖翅膀,洒下一点晶莹的水滴。
下雨天还有鸟类在外头实属少见,顾九嵘向前走了两步,想凑近点看它是不是受伤了。
鸽子咕咕叫了两声,仍然是歪了歪脑袋,那黑色的瞳孔里,突然燃烧起火焰。
顾九嵘觉得自己眼花了,但他确确实实看到一片赤红。仿佛一瞬间置身战场,黑红色的云于星球表面翻涌,好似惊澜,宇宙风暴里成千上万的虫族在聚集,嘶吼咆哮声让大地震颤。
羽翼翕张牙尖爪利,这是新的征服,向着又一个星球,又一个星系,它们凶悍善战,它们野心勃勃。
这幻象太过真实了,顾九嵘下意识退后半步,撞进一个怀抱。
顾钺在身后说:“怎么了?”
“那里有只奇怪的鸟。”顾九嵘回头看了看他,伸手去指。
“哪有什么鸟?”
顾九嵘愣了下,再定睛一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空荡荡的黑色栅栏。
顾钺接过他手中的伞,笑了笑:“走吧,看你都被饿傻了。”
“哦……”顾九嵘还是不甘心,又往栏杆张望了几次,可那真的只有一片漆黑。
一路上顾钺的话很少。或许是因为下雨,水汽大,顾九嵘总觉得顾钺的黑色眼眸比以往多了些温润的潮湿,不似哭过,却温和柔软了不少,映着一抹路旁的暖黄灯光。
很久以后,顾九嵘才知道顾钺这天来看望的是什么人。
眼下他只是期盼着之后的晚餐,又觉得顾钺淋了雨后,一身寒意森森,于是就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兜到顾钺的脖子上。
顾钺说:“你今天怎么那么好。”
顾九嵘顺势结结实实抱住顾钺。顾钺只觉得一团暖呼呼的东西在胸前蹭,驱散了那水淋淋的凉。他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把手搭到顾九嵘背上:“到底怎么了?”
顾九嵘头埋在他衣服上蹭了几下,猛地抬头——期间不小心撞到了顾钺的下巴。顾钺突然受到这结结实实的袭击,脑子昏沉了一下,然后听到顾九嵘说:“顾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