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闻骤轻声道,他从未见过闻戈如此脆弱的姿态,一直以来,闻戈都是笑着的,即便是那件事之后,闻骤同其他几个哥哥赶到现场,入眼便是闻戈浑身沐浴在鲜血中,面色如纸地微笑着,安慰他们,“哥哥,别哭,小戈不疼的,小戈本来就不想做Omega……现在这样就很好。”
原来都只是小孩子害怕兄长们担心的托词,他该有多害怕啊,就那么一个人,血淋淋湿漉漉地躺在黑暗里,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老鼠窸窸窣窣从自己身边爬过觅食的声音。
闻骤光是想象,就觉得快窒息了。自己以爱之名,行伤害之事,说到底不过是自己贪恋阳光的温度。
一小时后,闻戈揉着脑袋睁开眼眸,刚一动作便“嘶”了一声,脑袋如同被劈成两半般疼痛,他想调转角度,便感觉有人搭着自己的腰间,替自己翻了个身,闻戈随口道:“谢了。”
“嗯。”闻骤淡淡答应一声,将自己准备好的新身份交给闻戈,“我知道你不想参与我和其他人的争斗,已经替你准备了新的身份,我没有看过,也不会再来寻你,若是你有事要帮忙,就给军部的邮箱发指定消息,西蒙检测到后会转交给我。”
“你要放我走?”闻戈有那么瞬间觉得是自己疼痛的出现幻觉了。
“嗯。不走就来不及了,刚才叫来的军医是闻如玉的人,他已经知道你现在在这,估计已经在赶来的路上。”闻骤关心则乱急中出错,才会给闻如玉这次趁虚而入的机会。
“浮游基地也有二哥的人?我还以为三年前你就将自己的势力肃清干净了。”闻戈道。
三年前的肃清计划确实成功,但后来闻骤收到一份来自星系顶尖的医科大学博士的入伍申请,而这位博士最擅长的正是外科和Omega护理学,闻骤那时便觉得要替闻戈准备一个顶尖的医疗团队。
这才中了闻如玉的下怀,闻如玉其人,生了一张漂亮女人脸,却心思阴沉,狠起心来整个星系无人能及,手段也是毒辣惯了,着实是个惹不起的蛇蝎美人。他如今掌握着半个星系的财政,更是叫人闻风丧胆。
“出了一点意外。”闻骤淡淡道,“你的新终端,里面有足够的钱,应该够你维持生活了。”
“多谢。”闻戈接过终端,将原来的终端摘下,戴上新的。
“害你要重新选地方躲,抱歉。”闻骤在闻戈即将出门时道,闻戈转身,嘴角翘了一下,“无妨,本来也要换地方的,”
“那……再见。”闻骤掩住眸中的失落,尽量冷淡道。
闻戈渐渐走远,穿过曲折蜿蜒的长廊,终于再看不见。
自然也无法留意到,有一道目光追随自己很久很久。
第22章 喵
闻戈从未想到离别会来得这样快,他原本以为怎么也要在一年后,那时他无法加入军部,找由头离开军校,然后去新的地方开启新的生活,就这样永不停歇的转换坐标,以此躲避权力争夺的伤害。
他没有寻找伴侣的意愿,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他或许可以再出现。他的哥哥们都是磨牙吮血的豺狼,有着锋利的爪牙和能够撕扯开皮肉的力量,而他只是温顺的绵羊,见不得兄弟相残的血腥和杀戮,只能选择独自离开。劝阻并非可行的方案,远从他们出生时,争夺的基因就写在他们的血液里。而启明帝向来相信只有争夺才能获得,在斗兽场逼迫他们拿起武器相互残杀,让他们明白有些东西是鲜血才能换来的,更加加剧了他们的认知,故而此时此刻,哪怕强迫他们拿起武器的启明帝已经离世,他们仍然无法停止争夺。
已经鲜血淋漓的狼,又怎么可能甘于吃草。
闻戈还记得自己六岁那年,因为他是Omega,并未被启明帝寄托厚望,故而过得还算马虎,但哥哥们每日都要去斗兽场训练,每次回来身上都是汗味混杂着鲜血的味道,闻戈那时还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斗兽场做什么,总是要求他们带自己去看看,谁知二哥死活都没答应,闻戈便去找了启明帝,启明帝听完他的要求后笑得凉薄,威严的脸上露出近乎有些诡异的笑容,他道:“小戈当真想去?”
闻戈心中满是好奇,连忙点头道:“嗯嗯,父王你就带小戈去吧。”
他与启明帝感情并不深厚,只是母亲告诉他,若想在宫中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嘴巴总要甜一些。
闻戈那时尚且懵懂,并不知母亲话中蕴含的的深意。
启明帝差遣侍卫长抱着闻戈往斗兽场去,又悄声对侍卫长说了些什么,原本侍卫长是抱着他走在启明帝身后的,可慢慢的,侍卫长脚步加快,抱着闻戈走进另外一条岔路,道路的尽头是一片空旷的下沉式圆形空地,空地的周围围着一圈黑黢黢的铁栅栏,里面不断传来沉重的呼吸声,那呼吸里带着腥臭味道,或者说……血的味道。闻戈觉得不太对劲,但以他孩子的视角,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他眨了眨琉璃色的眼眸,眼眸中满是童稚,奶奶道:“侍卫叔叔,栏杆里面关着人吗?”
侍卫长摇摇头,看向闻戈的表情中满是悲悯。
闻戈眼见着四周无人,静悄悄的吓人,有些慌了,他努力仰起小脑袋,直视侍卫长,便见对方面上闪过不忍,而后还是弯下腰将自己放在偌大的空地上,他侍卫长道:“小殿下,您先在这等着,其他殿下们应该一会儿就来了。”
言毕,侍卫长头也不回的爬上阶梯,闻戈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孩童的敏感直觉让他警铃大作,闻戈犹豫片刻,迈着肉肉的小短腿踉跄着朝栅栏附近走去,“你好?里面有人吗?”他礼貌询问着。
里面静悄悄的,就连呼吸声都变得几不可闻,闻戈忍不住想,莫非是自己听错了?
就在下一刻,铁栅栏齐齐向上收缩,闻戈下意识后退一步,看见栅栏之后的黑暗里藏着的无数双幽绿色眼睛。它们几乎同时看向闻戈,恶臭难忍的涎水顺着裸露在外的尖牙往下淌。
闻戈顷刻间明白自己在这里的作用是什么了。他是食物。
他向后退了一步,因为恐惧而被脚下的小石子绊倒,重重摔在地上,手腕上划出一道几公分的血痕,狼群嗅见空气中传来香甜可口的血腥味越发躁动起来,头狼更是昂头嗥叫一声,便飞速张大满是利齿的嘴,朝闻戈袭来。
闻戈实在是太害怕了,他闭上眼眸,却没等到疼痛落下来。
他缓缓睁开眼,便见哥哥们一字排开挡在他面前,身上皆是道道血痕,他突然明白了哥哥们为什么绝口不提让自己来斗兽场看他们。
闻戈鼻子一酸,眼前被潮湿的水雾蒙住,像笼了一层轻纱。
“小戈,你往后退,哥哥们杀狼给你看啊。”闻玉手中握着两把短刃,碧绿的眼眸中闪着比饿狼还要更甚的狠戾,一头金发在狼群中穿梭,所到之处狼群哀嚎,血流成河。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也毫无恐惧的情绪,只是机械重复着杀戮。
闻骤并无多言,与闻玉并肩而立,挡在闻戈身前,亦是满面鲜血。
五哥就费劲了一些,他年纪只比闻戈大了一点,完全还是个小不点,刚才同其他人一起跳下来差点崴了脚,然后就被闻玉提着后脖颈扔垃圾似的甩到了闻戈旁边,只能眼巴巴看着其他人打杀。
三哥四哥比闻骤小一岁,也没有他那么灵活,受的伤远远比他更多,却也是浴血搏斗,丝毫没有退却之意。
不远处的看台上,启明帝众星拱月般被围绕在中间,手中捧着骨瓷茶杯淡淡道:“今日他们倒是都很卖劲,看来该让小戈常来这斗兽场,你说是不是?”
“陛下身心,臣不敢妄自揣度。”侍卫长连忙跪地恭敬道。
“你倒是懂事,但怎么没按我所说的将小戈捆住手脚啊,”启明帝并非是询问的语气,但话中之意,却是威势满满,他嗤笑一声,“我倒是不知,你何时也学会心软了。”
“臣领罚!”侍卫长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泅出一小片鲜血。
启明帝饶有兴致地看着,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那便继续磕,等到这场斗兽结束罢。”
“是!多谢陛下仁慈!”侍卫长重重磕在地上,用那声脆响回应他。
斗兽场中战况愈演愈烈,几人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但那漆黑的地牢里总能涌出越发多的狼,闻玉与闻骤紧紧护在闻戈身旁,确保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进闻戈的身。伴随着体力的下降,他们的动作慢慢变得迟缓,挥刀的速度亦是,终于,一头凶狠的饿狼咆哮着将三哥的短刀打在地上,三哥几乎在瞬间就被狡猾的狼群围困,群狼们疯狂分泌涎水,看待三哥犹如看待瓮中之鳖。
狼群中自古有头狼之说,猎物的第一口,也就是咬断猎物的脖颈让鲜血喷涌而出,是只有头狼才能做的事情。
狼群们自觉等待头狼的动作,谁知道下一刻,闻玉悍然涌入狼群,一刀扎穿了头狼的心脏。
然后庖丁解牛般抓住还在蹬腿挣扎的头狼,用小刀划开了它的肚皮,内脏争先恐后从头狼的肚皮中划流出,散发出难以忍受的腥味。闻玉瞬间拧紧秀气的眉宇,颇为嫌弃的将头狼的尸体丢在地上,还不忘废物利用,用它的毛发擦了擦手上的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