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炀,再见你的时候,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告诉你,我怀孕了。
对不起。
四年前就该跟你道歉的,没想到回来之后,还是一次次地在伤害你。
余炀,对不起。
第29章
腺体已经痛到麻木,像是被打了麻醉剂,痛觉失灵,触觉灵敏,靳吾栖能感觉到刀尖一点点深入,割开皮肉,温热的液体滑过脖颈,流进衣领里,像是隐秘的,飞快流逝的生命。
蓦地,耳边传来隐约的引擎声。
远处转角有光靠近,像是挥毫作画时笔墨划出的痕迹,在旷野里恢弘地绕过半圈,一辆漆黑的车瞬时转过拐角,刺目的远光灯照在靳吾栖和魏弈的侧身上。
车轮碾磨沙石,卷起飞尘,从夜色中破暗而来,临近时速度丝毫不见减慢,像一把出鞘后不弑敌不归手的剑,直直地疾冲过来。
魏弈松了手慌忙想要躲避,那辆车却朝着他撞去,擦身而过时,在巨大的气流中,靳吾栖将脸埋在双臂里,整个人趴在车边,然后他听到一声闷响和急促的刹车。
他喘着气转过头,看见那辆车与自己的车平行停下,车头多往前开了近两米,而魏弈蜷起身子倒在地上,是被撞的。
满目飞扬的尘埃,车门打开,alpha踏下来。
魏弈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刺眼的灯光照在身上,他听到脚步声临近,碎石被碾踩得作响。
一个极高的身影逆着光慢慢走到面前,双腿将车灯的光线分割开来,强势的信息素不同于魏弈依靠转化剂而生成的那般阴沉死气,而是张扬的,带着鲜活的生命力,强大到他无法反抗。
一双手将魏弈的衣领拽起来,将他半拖起身,然后拳头砸在了他的脸上。
余炀冷着脸将面前的人打到满脸是血,只剩奄奄的一口气。
靳吾栖早就靠着车坐在了地上,眼泪无意识地往下落。
余炀将魏弈甩回地上,沉默地站起身,拿出纸巾擦了擦手。
然后他转身走向车边,弯腰将靳吾栖扶起来,在近距离地闻到血腥味时,余炀皱起眉,问:“谁的血?”
“我……”靳吾栖靠在他怀里,虚声道,“我的腺体……”
余炀心下一凛,他远远望过来时只看到魏弈压着靳吾栖,还以为是在强迫,他没想到靳吾栖的腺体会受伤。
打开后座的门,余炀将靳吾栖抱了进去,借着车里的灯,余炀看见有血从颈环下往外流,靳吾栖的后颈上已经满是鲜红。
靳吾栖发着颤抬手用指纹解开颈环,然后勉强地喘出一口气。
“疼不疼?”余炀的声音里带着清晰的慌张,他小心地摘下颈环,拿出纸巾压在腺体的伤口上,轻轻地将靳吾栖的头侧放在自己的腿上,看着omega苍白的脸,余炀的冷静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不断地说,“别怕,你别睡着,我现在开车带你回去,别怕。”
靳吾栖枕着余炀的膝,闻着熟悉的柠檬汽水信息素,他从没有一刻觉得这样疲惫,却又从没有一刻觉得这样安心。
结束了,没有需要害怕的东西了,该做的都做完了,该给的机会也给过了,魏弈已经无法再对他产生任何威胁。
虽然还是让余炀看到了这些,但是已经没有关系了,毕竟约好了明天要跟他见面告诉他真相,现在只不过是提早了一些。
“我不睡,余炀,你不要担心。”
余炀正准备将他安置好起身开车,车外又有了动静,是杜叶乐赶到了。
他连滚带爬地下了车,手里拿着一把枪。
“靳……你怎么了?”他光是看到纸巾上的血就崩溃了,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得到。”靳吾栖笑了一下,“没事的。”
余炀看着杜叶乐:“你在这里照顾他一下。”
“好好好。”
余炀下了车,走到魏弈面前,将他拖了起来,然后把人塞进了后备箱。
“你来开车,去医院。”余炀对杜叶乐说,然后他重新坐回车里,小心地带着靳吾栖靠在自己的怀里,捂住他的伤口,轻声说,“没事了,你多跟我说说话,别睡着。”
“对不起啊,余炀。”靳吾栖闭着眼,声音很轻,“都是我不好。”
余炀的白衬衫上全是星星点点的血迹,脸上也蹭到了血,他在面对这样的omega时甘愿丢盔卸甲,声音都哽咽。
“你别道歉……别跟我道歉……”
他原本有满腔的怨恨和愤怒,他从前是个无能为力的学生,可以做的只是幼稚地要求靳吾栖等他长大,所以他后来被放弃了,他不愿意直面,心中却始终觉得这个理由是可以谅解的,只不过靳吾栖离开的方式太残忍,所以他的心里一直委屈着。
过了四年多,他以为自己长大了,有足够的能力了,却没想到,靳吾栖回来以后,仍然是一副将他当成消遣的样子,不给他任何参与人生的机会,似乎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想到他。
可是当靳吾栖真正向他说出对不起的时候,余炀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承受。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一句道歉。
到了现在,余炀多少了解到,靳吾栖有过怎样一段艰难昏暗的时光,他从不跟自己提,到底是不把自己当回事,还是……不敢开口?
如果他今天没有跟着靳吾栖的车开出来,如果他在半路跟丢了的时候多绕了几圈浪费了时间,如果他最终没有找到这里,靳吾栖会是怎样的下场?
“小朋友,我欠你的可不止一个道歉。”靳吾栖笑了笑,费力地抬起手,指尖轻轻地划过余炀的脸,目光专注又轻柔,“你要不要我赔?”
杜叶乐抹了一下眼睛,死死地看着前路,飞快地开着车。
“要,你要赔给我。”余炀握住靳吾栖的手,红着眼眶说。
第30章
靳吾栖在到医院之前就晕过去了,他被送进了抢救室,余炀和杜叶乐在走廊上等着。
半个小时后,靳吾栖的私人医生出了急救室,他摘下口罩,看了一眼余炀,又看了一眼杜叶乐。
“你快说,没事的。”杜叶乐着急地说。
“暂时没有流产的迹象。”医生说。
余炀怔在原地。
“腺体呢腺体呢?”杜叶乐继续追问。
“伤口有点深,但是没有伤到动脉和神经,只不过本身他的腺体就受损严重,所以今天晚上需要仔细观察,等会儿先送进特护隔离室,你们暂时不能接触他。”
“腺体之前到底受了什么伤?”余炀盯着医生,问。
医生看向杜叶乐。
杜叶乐转过头,摆摆手:“你说吧。”
“是因为做了清除永久标记的祛标手术。”医生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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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昏黄的吊灯悬在上方微微晃动,魏弈艰难地睁开眼睛,透过带着血色的模糊视野,看见一个阴暗的墙角,他动了动身子,左腿传来剧痛,应该是骨折了。
alpha信息素传来,他转过头,有人站在他身后,戴着黑色鸭舌帽,身上的信息素是冷的。
“余炀。”魏弈阴狠狠地开口,“你对他还真是执迷不悟啊……”
余炀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他,当知道是魏弈永久标记了靳吾栖的时候,他没顾杜叶乐的劝阻,直接开车把魏弈带到了这个仓库里。
到了此刻,余炀就算仍然不清楚事实,也多少能猜到,魏弈应该就是当初那个和靳吾栖联姻失败的alpha。
靳吾栖还在昏迷,余炀隔着玻璃看过他一眼,他甚至都没来得及问孩子是谁的。
也并非来不及,杜叶乐一定会告诉他,只是余炀不敢问罢了。
是魏弈的吗?
会是我的吗?
这是余炀最不敢启齿的设想,它就像奢望一样,在心头跳动着,燃烧着,让他一想起来就肺腑发抖。
余炀蹲下去,俯视着魏弈,低声说:“执迷不悟的,大概只有你一个人。”
“你不是很豁得出命么,敢在自己的下脑垂体注射信息素,疯子。”
魏弈咧了咧嘴,露出满是鲜血的牙齿:“就是疯子,才能把你们弄得不安生啊。”
余炀神色未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依照你留在现场的刀和omega腺体上的伤,还有非法入境的罪名,你应该知道,如果自己进了局子,会是什么下场。”
“那你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吗?”魏弈置若罔闻般地笑起来,声音沙哑,“他肯定一直都瞒着你吧?”
余炀伸手扼住了他的脖子,手指渐渐收紧,在对方呼吸苦难的吞咽声里,他缓缓道:“我不介意他经历了什么,我在乎的是,你们居然敢这么对他。”
而靳吾栖将所有的痛苦忍耐到了最后,竟是咬着牙从未向他吭过一声。
余炀掐着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半拽起来,低头凑近,在魏弈短促的气息里阴沉寒声道:“坐牢太便宜你了,我帮你联系到了一家地下研究所,他们会在你的身上做一些小实验,看看你这个在下脑垂体里注射了信息素的alpha,还能活多久。”
后半句话,余炀说得低冷且轻,带着气音的威胁语调,魏弈的眼神恍惚地一滞,仿佛已经预见了某些残忍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