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也忘了问她王府中从来没豢养过猫咪,这猫究竟是从何而来。
所幸原本领头那个年纪大些的侍女,还记得正事,道:“这猫未曾见过,许是府外不知何处的野猫,趁乱窜进来了也未可知,路夫人还是别抱着它了,野猫性情古怪,小心被伤着。”
正好叫她们撞了个正着,猫咪天决真人一时也没法变回人形,辜雪存当然不可能把他交出去,忙笑道:“他乖得很,不会伤我的。”
侍女却仍是摇了摇头,皱着眉道:“野猫毕竟野猫,今晚王府里出了大事,这猫便莫名其妙的出现,还是小心些好。”
辜雪存正要辩驳,又听那侍女道:“刚才园游会上夫人也是亲眼所见,眼下王府正乱,王爷又不在府中,希望路夫人体谅奴婢们的难处,暂时别再到处乱跑了,这也是为了夫人的安全打算。”
辜雪存一怔,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
他并不迟钝,很快发现了几个侍女好像有点不安和忧心忡忡。
但暂时却也顾不得想太多,只道:“它真的很乖的,今晚就叫它跟着我吧,明天我一定和我夫君将它送出府外。”
辜雪存说完,为了让猫咪天决真人表现的和他话里“很乖”显得符合,传音道:“快点配合一下,不然要将你交出去了,你就喵一声就行。”
黑猫抬着圆圆的脑袋看他,眯了眯眼睛,显然并不太愿意接受这个提议。
那侍女开口道:“路夫人……”
话刚说一半,就见年轻妇人怀里那黑猫突然乖顺的低头窝回了她怀里,小小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肘,轻轻的“喵呜”了一声。
辜雪存瞬时被他道侣变的那假猫可爱的肝儿颤,却听那边侍女似是终于无奈了一般,叹了口气,道:“好吧,园游会已散席了,既如此,奴婢们这就送夫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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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几个侍女将他送回住处离去,辜雪存站在关上的院门前听了一会,面色变得有点难看。
“送我们回来就罢了,怎么还把门从外面反锁了,这是把咱俩关起来了?”
辜雪存本来是自言自语,却忽然感觉到臂弯里的重量一轻,低头一看怀里抱着的黑猫已然不见,面前取而代之的是路决凌那张熟悉而且面无表情的帅脸。
辜雪存咂咂嘴,怀念了一下刚才撸猫的那种美好手感,突然觉得,眼前这张惦记了百多年的脸,都没那么让他魂牵梦萦了。
路决凌却道:“镇南王并未离开王府。”
辜雪存一怔,扭头看他,道:“什么?”
路决凌闭了闭目,抬起手掌,修长的五指间骤然凝出了朵色泽浓郁,乌黑透亮的莲花。
辜雪存见了那花,脑海里空白了半晌,突然猛地一惊,一把拽住他的手腕,道:“这……你是在何处看见这东西的!!?”
他话刚出口便觉得自己有些失态,问了句废话,眼下路决凌刚从镇南王府的书房出来,就给他看这花,从哪看到的,难道还用问吗?
路决凌道:“你认得吗?”
辜雪存喃喃道:“自然认得,这是……劫心莲,至秽至邪之花,吸纳一方土地百万生灵三千年浑浊欲念,方可成就一株。”
路决凌听了他的话,突然沉默了。
辜雪存道:“你方才说……他没离开王府……那这花又是怎么回事?”
路决凌顿了顿,终于沉声道:“镇南王以龙气和已身精元,在王府书房地下的密室中培育此花。”
辜雪存怔在原地,半晌才不可置信道:“龙气?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凡尘中人,理应脱离凡世气运,如何身具龙气?”
路决凌摇了摇头,道:“不是他的龙气。”
辜雪存茫然:“不是他的?”
路决凌沉默片刻,道:“是陆慕泊。”
见辜雪存愣愣的看着他,他才继续缓缓解释了起来。
“陆慕泊身具龙气,虽然及其浅淡,但这龙气并非沾染别人,而是确实生自于他。”
“以你修为,尚不能查,亦属正常。”
辜雪存想了想,沉声道:“你早就看出来了?”
路决凌“嗯”了一声:“他出身皇室,身具龙气本来正常,并非一定说明他是未来天子。”
“……但自昨夜起,我忽觉王府内龙气陡增。”路决凌顿了顿,“似是气运有变。”
辜雪沉默了片刻,终于低声道:“他……他是柳寒时的儿子,若他未来真做了皇帝……那……”
那干涉气运之人的天谴,怕是也就不远了。
路决凌看着他垂下眼睑后颤动的眼睫,问道:“……你想管?”
辜雪存不答。
……
小院僻静,王府前院鼎沸的人声此刻却已经一点听不见了。
……
“……他是我爹。”
路决凌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嗯,我知道。”
辜雪存却突然抬头看着他。
“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不要掺合进来。”
路决凌微微蹙了蹙眉:“……”
辜雪存毫不犹豫的截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语气也开始硬梆梆:“此事我自然会告诉姑姑,我们春华宫的事,春华宫自己解决。”
关乎世界气运和天谴,辜雪存不想把路决凌拉下水。
他不该和这些能毁了道途的事沾上干系。
路决凌却只淡淡道:“此事背后是济苦山。”
辜雪存一怔,道:“我知道。”
“济苦三圣,每一个都有出窍期修为。”路决凌的声音也平淡如水,听不出一点情绪波动,“三圣之首叶一峤,近年来隐有突破迹象,便是你姑姑,此时也未必能从他手上讨的了好。”
他俊美如玉的面庞在月色下有些朦胧,神色看不真切,语气虽没有波动,辜雪存却听出他不高兴了。
“没有我,你要怎么管?”
辜雪存沉默了一会,突然道:“既然这样,明日我们便离开吧。”
路决凌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面上神色有些怔然。
路决凌道:“你想清楚,陆慕泊已要前往京城,如今不管,待尘埃落定,悔之晚矣。”
辜雪存垂着头,突然低声道:“阿决,你说……我应该做什么?”
路决凌看出他此刻心绪烦乱,他不善言语劝慰,便只是伸手握住了辜雪存有些发凉的手,一言不发的听着他倾诉。
“……若我要管,是应该阻止他们父子参与皇位争夺?然后让柳寒时记起前尘往事,回到春华宫吗?”
“就算他恢复了记忆,当年以柳家和我们辜氏的龃龉,他会愿意回春华宫吗?可他若不回春华宫,又能往何处去?”
“我这些天总在想……虽然济苦山的人已是借他之手,干涉了气运。他早已踏入道途,这不假,虽然不知为何成了皇帝的弟弟,我想恐怕其中和济苦山脱不了干系。”
“可陆慕泊却是实实在在生在镇南王府,他是王侯命格,但究竟是不是九五至尊之命数,我们终究不能窥得天道,又如何能知道。”
“我只怕我自作聪明,反倒弄巧成拙,最后却同样干涉了气运。”
路决凌沉声道:“这便是先人告诫吾等,切莫插手尘事之缘由。”
辜雪存心道,可柳……陆泓毕竟是他的父亲,他不能放着这人不管,不能看着他沦为别人祸乱尘世的工具。
虽然不知济苦山的人要他在这王府里培植劫心莲是什么原因,但此等邪花,一旦沾染上,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路决凌沉吟了片刻,道:“现在要把你父亲从此事里摘出来,并非易事。”
辜雪存沉默了一会,心里突然猛地回过神,这件事不但不能牵扯上路决凌,更不能告诉辜清芳。
她若知道柳寒时还活着,不来一刀结果了他,已经算很不错了,又怎么会冒着风险来救他。
而且……这本来也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既然那济苦山如此厉害,又如何能让姑姑为了他的一己之愿涉险?
原本就不应该再牵连更多的人进来了,无论是辜清芳还是路决凌。
辜雪存说不清为什么自己想救柳寒时,其实他不是什么怀揣天下大义、满心惦记着拯救苍生的圣人,凡世气运是死是活,他并没那么在意。
他只是不想柳寒时因天谴而死。
他不想让柳寒时和娘一样,叫雷劫给劈个灰飞烟灭,却让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世间,留下一腔的疑问和怨气。
辜雪存不想再来一次了。
若他不知柳寒时还活着就罢了,现在他知道了,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辜雪存还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他,他不能看着柳寒时在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就这么死了。
他心里已有主意,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是若无其事的沉思了一会,道:“你说的不错,的确不可操之过急。这样吧,咱们还是先回北海再说。”
路决凌却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辜雪存道:“这件事,我回去找我姑姑解决,你就不要掺和进去了。”
路决凌沉默了片刻,道:“你想好了?”
辜雪存笑道:“若是等我们回来,真的不及阻拦,我这弟弟已经做了皇帝,我便姑且当作他本来就有此气运,不是我能干预,至于济苦山的事,慢慢清算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