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雪存:“……”
路决凌缓缓走进他,男人高大的身形给辜雪存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我对你来说,就和以前你身边那些莺莺燕燕、那些你嘴里的美人,没有一点区别,是吗?”
辜雪存沉默了片刻,道:“你知道就好……路决凌,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路决凌面色一白,捏成拳的五指更紧了一分。
“一百年了……你还是这样说。”
辜雪存看着地面,低声道:“我不想再骗你了,就算一千年一万年过去,也一样不会骗你。”
“……如果是我求你呢?”
辜雪存一愣,抬头去看路决凌,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双目血红。
“就算是我求你骗我,也不行吗?”
“路决凌……你到底明不明白,咱们已经结束了?就算我愿意骗你,你就能骗你自己吗?我就是个人渣,是个垃圾,我就是只喜欢你的脸,如果有比你好看的人我还会更喜欢,这些你不明白吗?”
辜雪存似乎终于忍不下去了,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逼近到身前的路决凌推开。
“我只不过是一介浪荡纨绔,既没有一百多岁就修炼到出窍的天资,也不是什么痴情专一的好道侣,配不上你这样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当初阴差阳错跟你成了一段孽缘,整个修真界都觉得是我耽误了你!”
辜雪存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只觉得这一百年心中积郁的痛苦似乎一瞬间找到了宣泄口,“能跟你有这段缘分对我来说已经够了,我也知足了!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骗了你,我欠你的,如今我还就是了,可我也没觉得我们能回到当初还在昆元秘境中时!你这么聪明,难道还会这样幼稚,以为破镜真能重圆吗?!”
他倾吐了个畅快,剧烈的喘着气,可是还没过去半刻时间,辜雪存就开始后悔了。
辜雪存简直想掐死自己,他刚才都跟路决凌说了些什么??
他分明……他分明不是那样想的……路决凌和那些花蝴蝶对他来说怎么能一样,又怎么可能一样……他又岂止是迷恋路决凌的脸……
可是,难道他就能厚着脸皮承认他还对路决凌存有爱意、贼心不死?即使路决凌能接受,当初把人家一片真心摔的稀烂的人是他、不告而别的人是他、言而无信的人也是他,他又怎么能忍受这样反复无常、龌龊可鄙的自己?
辜雪存更不敢去想在路决凌眼里,他的真心和承诺是一个多廉价的玩意儿?他这样一个人渣,万一以后哪天再让路决凌走火入魔一次,他要怎么再面对自己、面对路决凌?
辜雪存心乱如麻。
夜里的凉风轻轻拂过少年的额发,然而那少年却面如死灰。
路决凌分明站在他离身前不到一尺的地方,辜雪存却看不清他的神色,半晌,男人才缓缓抬起了低垂的浅棕色眼眸。
路决凌冷冷道:“既然是你自己说你欠我的要还,那就说到做到。”
辜雪存愣在原地。
“我要你留在紫霄派,留在我身边。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就还是百年前那个言而无信的辜雪存。”
辜雪存声音颤了颤,道:“你……”
“别再食言第二次,辜少宫主。”
第28章 师娘
宋子沛觉得最近的石月变得很不正常。
自从刑堂受罚以后,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晨课再没有迟到过一次,修行看上去也比往日认真的多,而且也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戳他偷偷说话了。
本来宋子沛已经习惯了他每日眉眼弯弯的促狭捉弄,乍然一下石月变得深沉起来,他竟然还觉得很不适应。
石月现在看上去心事重重,宋子沛觉得他本来是个性子跳脱的人,可能这次经过刑堂的责罚,是真的被紫霄派的门规吓到了。
……其实也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天决师叔真是太严格了,自己的徒儿就算再不好,好生教导就是了,何必要送他去刑堂呢?宋子沛心想。
他转头去看,发现那少年坐的端端正正,眼神有点空洞,正呆呆的看着某个地方,不知在想什么。
问道斋上首,今日讲晨课的是孤石真人。
她面貌英气中不乏几分温和,头束一个简单的道士髻,身穿一件褐色道袍,手中握着把最常见不过的青钢长剑,正温声讲解:“……御物之术,其要有三——心静、神定、驱使灵剑法器使用真元应以稳为上,不可操之过急。今日我虽是以此剑为例,但御使法器,与其道理相同,尔等可举一反三、以一推百。”
孤石真人一边说,一边抬眼扫了扫底下神色各异的亲传弟子们,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坐在最后的那个少年身上。
“石师侄。”
辜雪存愣了一下,才扭头呆呆道:“啊?”
孤石真人道:“你为何心神不宁?”
辜雪存讷讷道:“……可能是今早在斋舍没吃饱吧。”
孤石真人一愣,失笑道:“你真是……”
她心想小师弟从小最是清冷古板不过,没想到却收了个这样性子的徒弟,也真是缘分使然。
可能这世上,越是性情天差地别的人,就越是会彼此互相吸引吧……她想到这里,嘴角幅度不由得放缓了几分。
“再过三个月,就是十年一度的昆元秘境试炼。”孤石真人继续道,“今日我特意讲了御物之术,也是因着今年,你们当中有两个已经到了第一次参加试炼的年龄,一个月后就是你们的开剑大典。”
辜雪存一愣,才想起来这件事。
“石师侄,你入我紫霄派不过月余,便已经筑基,的确是天资绝佳。但修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万不可小有成绩,便生怠惰之心,你可知晓?”
辜雪存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是,我知道了。”
紫霄派真是一脉相传的爱说教。
孤石真人又道:“子沛自小入门,早就得了本命灵剑,现下便只等开剑大典了。但你还未定下来,今日我便将其中原委告知于你。”
“我紫霄派有两位立派尊者,也就是我与你们诸位师父的两位师尊,你们唤做鼎霄和紫平两位师祖,他们便是一人修剑,一人修道。”
“道途漫长,每个人有自己的缘法,但所专之道,应以一门求精,倘若想要雨露均沾,则难免样样平常、样样稀松。故而在剑修与道修之间选一条路,也决定了你们日后的方向。”
“石师侄,你入门不久,今日也可回去询问你师尊此事。倘若难以定夺,三日后亦可前往选剑阁,一一与我派珍藏的灵剑法器感应,只不过这些法器已然有灵,它们之中,哪一件愿意认你为主,也只有天知晓了。”孤石真人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今日晨课便到这里,都回去吧。”
众人于是纷纷站起身应是。
辜雪存磨磨蹭蹭,一会去收本来就已经放好的笔墨纸砚,一会掸掸石案上的灰尘。
宋子沛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上前问道:“阿月?”他顿了顿,“你这几天怎么了?”
辜雪存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僵硬道:“也没怎么,就是……被一只大马蜂狠狠蛰了一口。”
宋子沛一愣,脸上渐渐显出几分怒色:“难道是我师弟他们,又找你麻烦了?”
辜雪存呆呆道:“啥?”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你想到哪去了,和你那两个师弟没关系。”
两人走出问道斋,缓缓行在学宫静谧的青石小道上,植物清新的气味扑面而来,辜雪存边走边踢着路上的石子,惆怅道:“是天决峰上的一只马蜂啊,都怪我当初跑去招惹他。”
宋子沛惊奇:“什么马蜂这样厉害?”他想了想又笑道,“不过天决峰上花草多,的确可能会更招惹蚊虫蜂蚁些。我有一道驱虫符,不如你随我去一趟讲经阁,我教你怎么画?”
此刻只要不用回天决峰和那人同处一地,辜雪存当然一万个乐意,当下马上答道:“好啊!”
两人于是继续往前走,宋子沛道:“对了,修剑还是修道,阿月你想好了吗?”
辜雪存道:“都一样,无所谓吧。”
宋子沛知道他随便,但真没想到这家伙能随便到这个程度,当下目瞪口呆,愣愣道:“这怎么能一样?”
他皱皱眉,又认真道:“这可是大事,你不可如此不上心,回去后还是好好问问小师叔。”
辜雪存不知哪来的气,脚下生风“咻”的一下把一颗小石子踢了老远,哼道:“我才不问他!”
宋子沛一愣,想起那日他去山门钟亭送饭时,他们两人间那尴尬的气氛,一时心中了然,猜到可能他是和小师叔闹了别扭。
他有意劝导,只是在宋子沛短短的十六年人生中,和师父闹别扭,实在涉及了他的知识盲区。他对静珩真人一向敬慕尊崇有加,静珩每有责备,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辩解,都是乖乖认错,更不要说和自己师尊闹别扭了。
但石月明显和他不一样,他于是只好尴尬道:“阿月,你别这样。”
辜雪存继续哼:“我哪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