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病药实验室里常备，各种动作都不慢，送到医院一检查，急诊医生认为，柯老刚才有点危险，但现在已经缓过来了，没什么大碍。
这个大晚上，领导们来了又走，单人病房挤出春运期间火车站的架势。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位领导，已经快午夜十二点，曹琦福刚想喘口气，又听到柯老喊他。
“小曹。”
“老师？”曹琦福马上抬起头，“实验室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把那篇文章拿过来给我看看。”病床上，从倒下后，除了医生询问外，就一直一言不发的柯老坐起身，重新戴上眼镜。
“啊？这，”曹琦福有点慌，怕柯老又犯病，“这不好的吧？老板你先休息一下……”
“给我看！”柯老加重了声音。
曹琦福本来就不是什么有主见的性格，习惯于听从命令，柯老一加重声音，他的身体就先于大脑，麻利儿拿出手机开锁，点进微博找到文章，拿给柯老看。
柯老又重新并仔细地，把所有照片动图，加上谁能说朕不英俊对游戏的评价，甚至评论里的争端，一字不漏地看完了。
“……这不是我们的技术。”
他说，声音不显苍老，反而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曹琦福看他老板，只觉得这个老人眼里此刻闪烁着的旺盛求知欲，甚至让他这个年轻人惭愧。
“给星鲸打电话。”柯老说。
“可是……”
“打，”柯老浑浊的眼珠只倒映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动图，“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就算是要我跪下道歉，我也见到这个技术的发明者，还有技术原理。”
曹琦福看老人这个模样，甚至不敢收走手机去打电话，只能出门找师弟借手机。
幸好，作为曾经整个实验室最大且唯一的金主，师弟的手机里也存有星鲸总制作范益春的号码。
他拨打过去，良久，僵硬回到病房。
“老板，”曹琦福道，“我打了好几个了，没人接电话。”
***
“胡总，”丽人秘书低声道，“实验室那边没人接。”
“不可能，”胡瑞光坐在办公桌电脑后，头也不抬，“实验室这个时候应该有人留守加班。”
他这么说，按压疼痛的额角，又喝下一口咖啡。
胡瑞光面前的电脑屏幕上，赫然也是谁能说朕不英俊发出的测评文章，那张动图——披白羽鹤氅的道士抬手唤来青旗，化为遁光远去的动图，一遍又一遍播放着。
“这一段是电脑制作吗？”胡瑞光问。
“还不知道……”丽人秘书声音压得更低。
“这个画面，”胡瑞光敲了敲显示屏，“我们能做到吗？”
“美工组那边在尽力优化了，但受限于技术，恐怕……”
丽人秘书没有说完，但胡瑞光知道她的意思。
别看《寻仙》在发布会上显露的建模完成度还不错，实际上，发布会上出现的那几段，那几个人物和特效，已经是他们目前最能拿出手的了。剩下没有展现出来的那些，以从星鲸那边跳槽过来的一些人看，甚至比不过花钱要少几倍的《天侠客》。
但那也没关系，就算画面稍微差了一点，单机也没办法和网游比受众。
可那要是画面稍微差了一点，而不是画面差了很多。
况且，《天侠客》已经变成《天侠》，同样也是能进行社交的网络游戏了。勉勉强强，算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胡瑞光终于正眼看了他本以为完全不是《寻仙》对手的《天侠》。
“公关那边今晚加个班，”他沉思良久后道，“不管是用什么办法，我要所有上网的网民都知道对星鲸头盔的质疑，明天早上，给相关部门的领导说一声，不，今天晚上……不，”胡瑞光看了一眼时间，遗憾地发现已经快十二点了，“还是明早吧，我亲自去，你安排好。”
“好的胡总。”丽人秘书立刻道。
“这些照片和动图，也找人质疑一下，”胡瑞光道，“说是假的，放一些真真假假的证据上去，公关那边知道怎么做。”
“明白胡总。”
“开发组今晚留下来加班，让他们必须加快开发进度。”
“是。”
胡瑞光三言两语，让今晚又成为无数人的不眠夜，同时也是网络上的狂欢夜。
同在华夏，重盛市，微博数码产品大V丁成福，在群里和神风的人沟通完，明白了之后的方向，约好该增加的钱，回到微博，又开始洋洋洒洒在网上喷起来。
【丁成福V：
@谁能说朕不英俊 你放出的照片疑点：1……】
【丁成福V：
天眼查上星鲸工作室的股份……】
【丁成福V：
@真水无香 这个自称是天侠内测玩家的人，请问你……】
【丁成福V：
星鲸的狗嘴这么脏的？[截图][截图][截图]】
他一夜，不带转发，发出了四十多条微博，奋战在反星鲸的前线。
在他的带领下，星鲸内测玩家里一百多个人努力的反驳，几乎被淹没得看不见踪影。
眼见天光渐亮，丁成福终于熬不住，打算睡了。
但他的微博粉丝群里，突然弹出好多消息。
丁成福本来不想理，但想起昨晚从神风沟通人那里听到的价格，决定还是做得更尽心尽力一点，以便涨价。
他点进去，首先看到的，是一张截图。
丁成福用鼠标点击放大，就见截图里，竟然也是一条微博。
【临安大学神经连接实验室V：
星鲸工作室是本实验室合作伙伴。在实验室困难时期，是星鲸工作室雪中送炭，才帮助本实验室研究出现在的神经连接技术。本实验室证明，星鲸的游戏头盔并没有任何问题。】
第29章
时间倒退几个小时。
临安第二人民医院，某间单人病房里。
白发老人躺在病床上, 另一个手机架在他面前, 上面正在播放的, 是谁能说朕不英俊上次直播的录屏。
曹琦福已经看到柯老把这个视频看完了一遍，甚至连那个主播躺在床上睡觉玩游戏的三个多小时都没有跳过。看完一遍不够, 又看了第二遍。
而曹琦福自己，则在替柯老到处收集消息，从国内查询到国外, 试图找到星鲸所使用的新技术来源。
但是没有。
没有。
没有。
没有。
他们实验室的神经连接技术, 已经是公认的最先进, 怎么可能被什么无名无姓的研究所无声无息超过。
神经连接网络这种技术，是需要大量实验者的, 绝不可能毫无声息就出现。就算他们一群人在柯老带领下做出成果, 在旁人看来非常突然, 但他们当初并不是没有名气, 虽然他们的名气，只是“一个老骗子夸口骗经费说是有多少志愿者参与实验我看了没那么多人一定是假的”这种恶名。
而星鲸工作室现在使用的技术, 却真真是像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所以查到最后, 曹琦福也忍不住怀疑了。
“或许这些人说的真没错, ”他和柯老道, “这些照片和动图, 只是伪造出来的。”
此刻已经是凌晨四五点左右，柯老戴着老花镜，依然在看直播录屏。过了一会儿, 才回答曹琦福的话。
“小曹啊，”老人道，“你觉得捐钱给我们的小夏老板，是那种在意赚钱在意到会撒下这种弥天大谎的人吗？”
“这个，老师你这么问的话，”曹琦福想了想，摸着后脑勺，道，“小夏老板的确不太在意钱，但范总很关注成绩的，况且，小夏老板，经常满口胡言，要我说，虽然小夏老板是我们的大恩人，但他好像很擅长撒谎……”
要说星鲸老板为什么会捐钱给他们实验室，其实和曹琦福有关。
曹琦福一个日常007福报的研究生，唯一消遣就是玩抽卡手游，为此还加过几个游戏同好群。
但他很快就发现，加同好群对于游戏体验实在是一大败笔，毕竟他运气差，还莫得钱，在群里，只能痛苦看别人海豹，快乐地和他老婆在一起。
星鲸老板就是在群里海豹的大佬之一。
这没什么，氪金大佬加群不就是为了海豹吗？
有什么的，是夏炯当时在群里表现出的人设。
夏炯在群里的人设……
他的人设是白富美长腿小姐姐。
曹琦福也有那种喜欢在小姐姐面前高谈论阔的毛病，有一次给脸上贴金，含糊地说了一些他们的研究成果，引起夏炯注意，约他见面。
曹琦福当时兴奋了一夜没睡好，第二天穿西装捧着花去接人，接到的，却是发际线比他这个007研究员还高的范益春。
这般幻灭的黑历史不提，反正，在曹琦福心里，星鲸老板夏炯虽然是救了他们实验室一命的大恩人，但这个恩人所在的阵营，绝对是混沌恶。
听曹琦福这么说，柯老默了默。
“小夏老板心里有杆秤，他看似胡闹，其实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老人慢慢道，“或者说，我见过的星鲸人，都是真正热爱游戏的，不会做这种事。”
“老师，你的意思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