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能听到自己洪亮的声音，但实际上听到的声音，却仿佛遥远传来的回音。
这雾霭，竟然还能阻拦声音！
先锋小队里有人开始慌乱，这个时候，化为小船的玉川分身突然又道：
“十丈。”
这个声音是清晰的。
“你们为什么不用神识说话？”
玉川分身又问。
所有人：“……”
因为我们不会啊！
有人无言，也有人开始了冥想。
黄栌雪闭上眼，集中注意力，像是用勺子撇去热汤里的浮沫那样，一点点撇去大脑中的杂念。
精神是无形的，但这么做的时候，她确实感觉到了自己的精神，一点点变得纯净。
纯净的精神力量向外发散，将外界的轮廓映入黄栌雪的脑海。
由近至远，从清晰变模糊。
黄栌雪能清晰感受到的范围，只有她身周十公分，再往远的地方，只能感觉到如光斑的色块。
可哪怕是这样，也比她此刻用眼睛看，用耳朵听，更强。
玉川分身变成的小船停了下来，他们已经抵达了原定的三百米界限。
留守虚空之暗外的玩家，发现两根绳子不再移动，就拉动绳子，让他们知道，绳子还没有断开。
先锋小队的玩家也冷静了下来，出发前就选好了的六个人比划OK的手势，将自己的手腕从绳子上解下，运起轻身术，排队跳上绳子返回。
只一个纵跃，对于小船上的玩家们来说，返回的六个玩家就已经不见踪影。
“抵达五百米，距离我们出发还不到一分钟。”黄栌雪道，“我们等个五分钟，他们应该就能带人返回了吧。”
大家都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点点头。
另一个玩家道：“如果五分钟后他们没能带后续小队来汇合，我们……”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船上所有人，都清晰听到玉川分身，惊讶地咦了一声。
下一刻，黄栌雪感到自己脚下一空。
载着他们的小船，突然分崩离析了。
第212章
“……卧！槽！”
黄栌雪此刻的惊慌，就像是她床上睡觉时半梦半醒时, 倏然感到身下一空那样。
冥想带来的纯净, 和神临状态下的空灵, 都瞬间破功，神识不再能照映四周的景象。她条件反射就腿一蹬, 却是一瞬间蹿出去好远。
等等，为什么会窜出去好远？
她绑在手腕上的两根绳子呢？
黄栌雪低头去看，发现小船分崩离析的同时, 无论是老兵前辈凯夫拉纤维绳, 还是玉川给他们的捆仙绳, 都断开成了一截一截。
黄栌雪来不及细思，随着她控制不住地加速, 她脚下破碎崩溃的小船, 和她身边的队友, 也都不见。
没等她搞明白自己是掉下去了, 还是飞了起来，黄栌雪已经不知道跑出了多远。
队友的惊呼萦绕深水下的混沌感, 须臾就从她耳边消失, 雾霭中她自己呼吸声都模糊了, 寂静从昏暗里升腾而起。
唯一一点微弱的光, 是从她自己身上发出的。
和玩家死亡时灵光散落相似的淡金光辉, 虚虚透出，在这光辉下，她的身躯仿佛半透明的幽魂。
等等？
确实透过手心看到了护住手背的护臂, 黄栌雪一惊，按亮了手机屏幕。
屏幕一亮，不用打开屏保，就能看到上面飞速下降的蓝条。
黄栌雪倒抽一口气，身体发出的光辉随之黯淡不少，但当她呼气时，这光辉又亮了一些。
一呼一吸，光辉一亮一暗。
对了，花衣姐说过，使用灵气身躯的玩家其实是不需要呼吸的，玩家每次呼吸，都会将体内的灵气呼出一点，如果不在能随时充灵的道场范围内，那呼吸就会产生很大的浪费。
玩家们在《天侠》里依然会做呼吸动作，只是因为呼吸是本能的习惯，但十五级以后，想要继续提高锻神功等级，就必须学会控制呼吸。
冷静，黄栌雪对自己说。
她闭上眼冥想，尝试再次进入有如神临中。
短时间内控制呼吸，还是挺容易的，毕竟玩家在《天侠》里根本不会因为缺失氧气而死亡，灵气凝聚的身躯没有肺这种器官。所以只要憋气，就能控制住呼吸泄出的灵气。
呼吸控制住后，蓝条的下降速度，果然慢了许多。
但，下降速度只是慢了许多，不是完全不下降了。
黄栌雪找不到这个泄露的口子在哪里，破了洞的气球都能听到咻咻声呢，这些灵气却消失地无声无息。
原地寻找了一分钟忧郁，见蓝条只剩下四分之一左右，黄栌雪突然意识到，一直留在原地，是对她剩余灵气的浪费。
再留下去，耗完蓝条耗血条，她什么都没探索到，就要挂了。
挂了也没什么，只是回去复活而已。
但既然能复活，她干嘛一直等在这里，又不是走失等家长来接的小孩。
心随念动，意识到这点，黄栌雪开始移动。
只要微微一动，就能滑出很远，这种移动方式，让她的身躯好像一缕轻盈的青烟，片刻就过了万水千山。
眼睛无法分辨她瞬间前进了多少距离，但神识能大概估算出数值。这么无头苍蝇般轻飘飘地飞了几百公里，不说蓝条，就连血条也只剩下了一半，黄栌雪终于在虚空之暗里看到了东西。
漂浮在暗红雾霭里的，好像是哪家仙门的什么建筑，好像是从哪座仙山上掉下来的，风格和他们青华道碧霄宫有点类似，但是只有小半座侧殿。
相对于黄栌雪此刻的站位，这小半座侧殿倾斜着飘在那里。好在虚空之暗和虚空一样，在没有法宝保护的地方，都和宇宙里一样没有重力。
黄栌雪很轻松地改变了自己的朝向，让这小半座侧殿能正对她。
她落到地面上，抬头向侧殿内望去，鼻子还没嗅到，神识便提示了她，里面有血。
黄栌雪抬手，一道亮白灵剑出现在她手中，血条就又下去了一些。
她略微躬身，蹑手蹑脚踏上台阶。
台阶角落里生长着细草，小簇小簇，大半都枯萎了。但在枯萎的草丛里，却还生长着一些发光的草，如同松针，直愣愣地向上戳出。
黄栌雪用灵剑去碰它们，触及的一瞬间，并没有感受到碰着什么的实感。
而下一瞬间，她又发现，自己的血条又下降了一截。
这草竟然吸她的灵气！
要不是黄栌雪还在尽力维持神临状态，恐怕会吓得倒退好几步。
她立刻收回了灵剑，快步绕过这些发光的细草，迈过台阶走到屋檐下。
侧殿大门紧闭，不过黄栌雪也没打算从大门进入侧殿。
就在侧殿边不到一米的地方，墙已经倒塌了，黄栌雪绕到那边，探头往里“看”。
眼睛当然是什么都没看到，但神识感觉到了，一个不知道死了多久的人类尸体，倒在里面。
穿着道袍，头戴逍遥巾，应当是个修士。
但他，或者可能是她，死状真是无比凄惨。
整具尸体就像充满气的气球一样爆开，鲜血染透了那一身道袍，向四面八方飞射。
其覆盖的范围之广，甚至抵达了黄栌雪此刻位置的脚边。
哪怕是在神临状态的空灵中，黄栌雪依然忍不住避开地上的血迹和肉沫，并且陷入了深思中。
要走近那具尸体看看吗？
如果这真是一款游戏，过去看看就算了，但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世界，尸体也是真实的尸体……
黄栌雪不由深吸一口气。
然后她发现自己憋住的呼吸破功了，连忙重新憋住。
同时，黄栌雪跨过倒塌的墙壁，选择血迹稀疏的地方落脚，走进这小半座侧殿，慢慢靠近了倒在地上的尸体。
有些东西，果然还是靠近才能观察到。
站在尸体旁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黄栌雪意识到，她一开始对这具尸体的形容，有很大的错误。
尸体的确是像气球一样爆开了。
但爆开的并不是整具尸体，爆开的只有这个修士的脑袋。
“太学道修士的知识爆头攻击？”
黄栌雪猜测道。
布叶界撤退那次，虽然她没有参加，但太学道仙君当众走火入魔造成后果，她也靠着一些视频和照片了解过。
爆头实在太惨，不过，如果这具尸体是太学道修士留下的，那这片废墟里的恐怖片气氛，应该能大大降低。
黄栌雪在这个距离蹲了下来，思索要不要伸手摸尸体，好找到一些关于这具尸体的信息。
便在她纠结的时候，这小半座笼罩在沉重雾霭里侧殿内，似乎变得明亮了一些。
仿佛是谁发现黄栌雪看不清，贴心地打开手电筒给她照明。
但是，这座侧殿里，应该只有她一个活人。
灵气凝聚的身躯没有心脏，但黄栌雪还是感到胸腔中什么东西狠狠一跳。
下一刻，她也不站起，握紧灵剑转身就是一挥。
依然没有触碰到什么的实感。
然而黄栌雪的眼睛，还有神识，都“看”到了一团细碎的不规则形状光片，漂浮在她头顶后上方。
灵剑从这团细碎光片中划过，没感受到任何阻力，如同划过空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