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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条堪称严苛到变态的军令下达,所有人的脸上都失去血色。
不开城门,就是断绝最后的生路,那些出城作战的,除却胜利,只有战死。何况还有后排斩前排,士兵斩主帅这样闻所未闻的命令。所有人都没有退路,一后退就会被斩,与其当作逃兵战死,不如拼死奋战,在战场上光荣死去。
若是寻常,大家说不定还会有异议。
然而如今商仪竟然主动请缨,去守最薄弱的西门,这无疑极大地鼓舞士气。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能够为昆吾百姓,为大盛江山战死,何尝不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情?广寒君都以身作则了,他们还怕什么?
沈风节见商仪几句话就调动士气,部署妥当,不自觉攥紧手。
须臾,她沉声道:“云舒,战场凶险,你从未行军,如何能亲自上战场?”
商仪:“殿下,我的身份能够鼓舞战士,想以几千之众,对抗北厥,除此并无他法。”她稍稍一顿,问:“敢请殿下准翼蛇卫与我同上战场。”
满朝文武顿时安静下来,望向金殿上的女人。
都知道翼蛇卫是大盛皇家亲兵,直隶于皇帝的一只暗卫。
现在陛下生死不知,久未上朝,翼蛇卫应当在四皇女手中,但她肯不肯交出自己的底牌来呢?
沈风节眼睛微眯。
商仪看似是在请求,实则没给她留退路。
要是不给,满朝大臣会怎么看她?天下百姓又会怎么看她?尤其是与挺身而出守城的广寒君一对比,大盛皇族的威信何在?
但若是把翼蛇卫交给商仪……
沈风节也不敢。
从小父皇就嘱咐她提防楚王一脉,她喜欢自己这个冰雪聪明的青梅,但喜欢的是淡薄世外的商云舒,而不是眼前这个锋芒毕露众星拱辰的广寒君。
要是把这最后一张底牌交出来,商仪会做什么?直接成为这天下之主吗?
沈风节忽然明白,看上去像是自己在选择,实际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看着商仪,缓缓笑了,“云舒,我怎能让你上战场呢,我率军自西门出,迎击敌军。”
商仪蹙眉,清冷的眼里露出不赞成:“殿下,万一您身体受损……”
沈风节哈哈大笑,“云舒,你都不怕,我怎么会怕,况且以我的身份,不是更能鼓舞将士们吗?难道你觉得,我还比不上你广寒君吗?”
见众人不语,表情紧张,她笑道:“哈哈哈开个玩笑嘛,云舒布置得不错,就按你说的来,我们只要支撑几天,等三大营和各州府驰援,还怕区区一个北厥?”
都明白只要守住城就算赢,但问题是面对多于己方几十倍的敌人,能守住的几率能有几成?
几日后,沈风节率翼蛇卫几千守卫出城迎敌。
这些天在商仪的安排部署下,昆吾连连击退北厥,让士兵信心大增。
沈风节明白,若这时再把兵权交出去,今后想拿回来千难万难,翼蛇卫是天家最后的底牌,绝不能落入商仪的手里。何况她也想在这一战中立威,今后名正言顺登临大宝。
可她低估了北厥的凶猛。
大概是知道时间不多,北厥不再向前几日般分散作战,而是集中兵力攻打西门。
翼蛇卫再武功高强,骁勇善战,也难当几十万的大军。几番厮杀,郑江挡住流矢,驰马至沈风节身边,“殿下,我们必须暂退城内,这样就是送死!”
沈风节知道他说得对,当即掉转马头,往城内赶。
然而城门紧闭。
她朝上面大喊:“开门!敌军太多了,只能暂避锋芒!”
城墙上的将士依旧没有动作。
沈风节心中气结。
她从来没想过,商仪说的那几条斩无赦的军令也包括她自己。她堂堂天家贵胄,性命怎么能和那群普通的士兵相比?
“混账!忘了这是谁的天下吗?你们是想弑君吗?”
一袭蓝衫不知何时出现在城墙上,朝她举起了弓。
商仪冷冷地看着沈风节,道:“后退者,当即射杀。”
城墙守卫纷纷举弓,对准城门下的翼蛇卫,还有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女。
商仪拉满弓弦,箭尖在郑江和沈风节之间微微移动。
她想,如果这天下非要有一把弑君的刀,如果非要有一个逆命侯。
那个人不该是舟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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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莽夫行为
沈风节眯眼, 抬头遥遥望着商仪。
少女站在城墙上,弓如弦月, 蓝衣翻飞。
冰雪般的容颜熟悉又陌生, 眼眸黢黑,带着沈风节不曾见过的杀意与锋芒。
一瞬间, 沈风节背后发凉。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她甚至觉得后面几十万的北厥军都没有城墙上弯弓的女人可怕。
沈风节用力勒紧缰绳, 手指被勒得失却血色。
她驾驭宝马,慢慢往后退。
郑江大喊:“广寒君, 你想谋反吗?!”
话音还未落下,一支冷箭如流星倏地飞来,穿透男人的脖颈,鲜血在空气中溅散,像场盛大烟花绽放。沈风节手指猛地收紧,深深望商仪一眼, 掉转马头,往前冲:“上!”
将士们知道没有退路,比刚才更加骁勇,带着万夫莫开之勇冲向北厥军。
商仪却依旧没有放下弓箭。
她对准城下, 千军万马中, 沈风节的身影渺小得像只黑蚁。
但商仪还是一眼就能认出, 她把箭尖对准沈风节。
如果天下必须要有一把弑君的刀,必须要有一个人,破开大盛黯淡的天光。
那人不该是舟舟。
她宁愿自己染上鲜血, 跌落云霄,不做那高高在上的广寒君,不要什么虚名清誉。她只要护舟舟一世安好无恙。
大鹏抟扶摇直上九万里,
再不需要送它上青云的风。
兵荒马乱,没有人注意到商仪这边。
她手指微松,那枝箭再次如闪电飞出,穿入厮杀的战场。
商仪猛地张大眼睛,一袭红衫猝不及防地撞入眼眸,像是刺目的骄阳,刺得她眼睛发烫。她张唇,无声唤道:“舟舟!”
江舟出现在沈风节身旁,一把提溜住她,把她往后一拉,“小心!”
流矢从沈风节脸颊擦过,刺穿她身后想偷袭的一个北厥士兵。
沈风节猛地回头,疑惑地看着突然冒出的少女:“你是?”
江舟:“我是你爸爸!”
沈风节勃然大怒,“你!”
江舟嘿嘿一笑,爽了,不废江河飞驰而出,接连斩杀周围数名敌军。
她抬头朝商仪笑起来,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甚至还招了招手,丝毫没察觉自己莽莽撞撞破了道侣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布局。
商仪眼神渐渐茫然,而后变得后怕起来。
舟舟为什么会在战场上?刚才那一箭要是不小心伤到舟舟怎么办?
在大殿上从容淡定的广寒君,此刻却被恐惧攥住心脏,忍不住微微发抖。
不是害怕北厥雄师,而是怕一个人受伤。
“打开城门,出城迎敌。”商仪喝道。
守城官一怔,没反应过来,“可是广寒君,不是说不可以……”他忽然听见隆隆的马蹄声,眼睛情不自禁瞪大,在北厥身后,太阳升起的地方,地平线涌上一支军队。
“三大营来啦!”
士兵们大声欢呼。
城门缓缓打开,商仪驭马带领守兵冲向敌军,内外夹击,北厥士气已去,顿时溃不成军,如散沙奔逃。江舟见状,忙只身去追赶北厥将领,商仪被她这种莽夫行为吓到,也驰马跟在她身后。
江舟连斩数名敌军,想着擒贼先擒王,直奔着头领而去。
兵荒马乱中,她完全没听到商仪的呼唤,满心想的都是抓了那个最厉害的,再到云舒面前讨她一个笑。于是不知不觉深入敌军腹部,一直追到山岗之上。
不废江河呼啸,剑刃如雪,白亮剑光在山野间游动。
她一剑斩断北厥军旗,从马背跳起,抓住被亲卫围在中间的那个人,而后旋身一转,剑光凛冽,锋利的剑刃划破那圈围上来救援将士的脖子。
随机她用剑鞘把人砍晕,揭开他遮面的铜面具,看清面容后眼睛睁大。
来的居然是——北厥王???!!!
这次是北厥王亲征???
江舟知道自己擒住一个了不得的人物,策马往昆吾赶。
与此同时,北厥军发觉王被擒住,都的朝她扑过来,想把她拦杀。
面对这群突然燃起斗志,一个个不要命似的,砍倒一茬再来一茬的北厥军,江舟也觉有些乏力,再怎么战无不胜,她终究是只身一人,而眼前是几十万前仆后继悍不畏死的大军。
这么多人,就算是韭菜乖乖长在地上让她砍,一茬一茬砍下来也够去掉半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