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仪感受到她话语中的轻慢,不由微微蹙眉,“它是一条生命,应当有自己的生活。”
那只雪狐属于雪地山岭,就算赠它锦衣玉食,它也不会开心,这种心情,商仪再明白不过。
沈风节摇头叹道:“云舒啊云舒,我真是不懂你。”
商仪也不懂这些皇家贵胄。
他们似乎总带着一种优越感,自诩真命天子,无论吃穿用度、言行举止,都要显露出与凡人的不同,在他们眼中,天地万物,黎明百姓,都只是手下的棋子。
实在可笑。
她想,也许她并非一个合适的君王。
她无法玩弄人命,如祁梅驿、沈风节那般,在权力场中长袖善舞。
那,为何最后拿到帝位的,偏偏是自己呢?
商仪永远也不明白。
有时候她会想到舟舟,逆命侯坐在窗上,偏头看她,眼里是溺死人的深情,“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的王。”
那人红裙如血,身后明月高悬,夜色浓稠似墨,万里长风浩荡,她朝商仪伸出手,笑道:“云舒,我的王。”
似乎逆命侯早就笃定,商仪会得到这万里江山。
商仪怔怔出神,她的脑中掠过一个猜想,但她不愿深究,那样太残忍了。
前生的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呢?
“云舒!”江舟蹭了蹭她的掌心,“你喜欢什么花?桂花好吗?”
商仪收回手,点了点头。
江舟:“等会我去折几枝来,插在秋千上,这样你荡秋千的时候,就能闻见花香啦!”
商仪微笑:“恩。”
两人谈笑间,小院的门被敲响,宋青云热情打招呼,“你们在干嘛呢?”
江舟:“做秋千!”
宋青云道:“哎,你还会做这个?”
江舟骄傲挺胸:“那当然,我会做的东西可多啦。”
宋青云点评了几句,忽然说道:“你们听说没,中秋晚上督查队巡逻,抓到好几对情侣,还有一对逃掉了。”
江舟与商仪对看一眼,干笑几声:“哈哈哈还有这事?”
宋青云点头,兴致勃勃地转述:“可有意思了,那人问:你知道我是谁吗?督察队的师兄气得不行,说我管你是谁,早恋就得被抓,结果那两人一听师兄不认识她们,扭头就跑了,跑得贼快!”
江舟大笑:“不跑难道等着被抓吗?”
宋青云道:“对呀,你说学宫出这个规矩算什么,我们都这么大,怎么就不许喜欢别人了?听说当初有位执教终生都没找到道侣,一怒之下,就禁止学宫所有人谈情说爱。”她一拍手,“这不胡闹嘛。”
江舟附和,义愤填膺地说:“怎么可以这样!”
宋青云:“而且督查们还坚定不移地维护这条规矩,真不知道是那执教特别了不起,还是他们都都找不着道侣,就来扼灭我们爱情的萌芽。”
江舟好奇问:“你怎么突然这么在意?你喜欢上了谁?”
宋青云连忙摆手:“哪里的事!是祁相,以前祁相也因为这件事被督查罚过。”
她把祁梅驿当作天上之人,自然为其愤愤不平,“喜欢人怎么啦!像祁相那样的女子,谁会不仰慕?”
江舟附和:“对、对、对,督查你不懂爱,见贤阁会掉下来。”
宋青云继续说:“我来的时候,就看见许多督查在路上走,据说想大查这件事,”
江舟惊讶道:“至于吗?就为了一件小事,有必要吗?”
宋青云挠头:“我也不知道,太闲了吧。”
江舟把秋千放下,心想,万一真查到她们身上,扣自己的学分不要紧,万一留给了云舒,给广寒君光风霁月的前尘里添上一笔污迹,那可是大事!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找曲九畹求情最好。
曲掌院人美心善,又曾经年少轻狂,有过不少风流传说,应当最能理解自己了。
花前月下,美人在前,谁能忍得住心中情愫?
等宋青云走后,江舟站起来,“云舒,你在等我一会,我去摘桂花。”
商仪笑着点头,“小心督查。”
江舟眨眼,“别担心,他们追不上我!”
商仪坐在秋千上,目送少女离开,心里生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宋青云说的不错,路上许多着黑衣的巡查来来往往。
江舟低头掩住半张脸,心道,不就是谈个情说个爱,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吗?
香风阵阵,远处金霞如云,一条小路蜿蜒,伸入翠树金花之中。
江舟在岔路犹豫片刻,为了避开执教,特意走小路下山。没过多久,一队人踩着青石大道,踏上共潮生。
这些人衣着朴素,风尘仆仆,为首的女子身材高挑,容貌出众,看上去有些疲倦,却自有一番风华气度。
商仪轻轻荡着秋千,听到杂乱的脚步声,眉头微蹙。
总不会这么早就被督察队的人找到吧?
算了,扣学分就扣学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当院门被推开时,她的面色忽而沉了下来,眼睛眯起,“祁相?”祁梅驿挥手摒退众人,与她走进室内,跪到在地。
商仪努力按捺住心里的不安,“什么事?你怎么来东海了?”
祁梅驿低声道:“陛下驾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QAQ今天没来得及按时更新,明天就不请假多写写当补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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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闲得不行
商仪身形一晃, 扶墙,不可置信问:“你在说什么?”
祁梅驿神色疲倦, 看了她一眼后垂下头, 重复了一遍。
商仪扯了扯嘴角,“祁相, 这不好笑。”
祁梅驿:“微臣不会在此事上欺骗您。”
商仪闭上眼睛。
这不可能,前世天子在八年之后才驾崩。但当时他身体康健, 过世十分突然。
有许多人暗自传,是沈风节害了天子, 全因这位四皇女行事嚣张,对帝位之心路人皆知。但商仪知道内情,不会是风节。那个女人乖戾,但对天启帝最是真心,在众多皇子皇女中,唯有她是真心把天子当父亲。
也有人说, 是商仪毒杀先帝。
毕竟从厉害关系上分析,她从这一场中得利最多。
若非商仪自知清白,恐怕就要信了。
那不管怎么说,八年之后的事, 为什么会提前发生?
商仪心里还是不信的, 也许多少有几分出于情感上的不肯接受。她皱紧眉, 嘴角不自觉颤动,声音冰冷,“祁梅驿, 你知道说这话的后果吗?”
祁梅驿:“臣明白。”
商仪冷笑:“好大的胆子,是陛下要你来,逼我回去?”
祁梅驿看着她,沉默半晌,“昆吾形势一日万变,我来接你回去。”
商仪袖下的手攥紧,如若天子身体安康,以祁梅驿的性格,绝无可能来到这里。过了一会,她已经冷静下来,艰难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祁梅驿:“被四皇女瞒了很久,推算来,应是你离开昆吾不久。”
商仪皱眉:“瞒?现在还没公布吗?”
祁梅驿点头:“得到消息后,我亦托病连夜离开昆吾。”
商仪心想,恐怕是沈风节想对她下手,逼得她不得不离开。
这两人明争暗抢已久,一方得势,一方失势,何况想要这皇位的,也不只有两个人。
都说天子年迈昏聩,可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如一块定风石,把昆吾的风浪压住。众多势力盘根错节,却因他不敢轻举妄动。这次沈风节伙同内朝压下这个消息,想争取时间为自己谋事,恐怕还有原因,是知道此事一旦放出,势必天下大乱,而此刻的大盛,实在不能乱。
前生大盛有逆命侯,一剑震退长河十万兵,如巍巍高山挡住北厥了侵略。
但如今的舟舟,还只是初入学宫的少女,远不能承担起守卫边疆的责任。
祁梅驿:“你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商仪转身,推门而出,白壁上映出的人影伶仃,小院里秋千在风中摇荡。
祁梅驿跟着走出,打量这个地方,喟叹道:“十年过去,物是人非,没想到你会住在这里。”
商仪没有说话,望着晃动的秋千,眸中有光浮动。
北厥虎视眈眈,天子暴毙,内乱四起,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这一变故让她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不得不在短时间内寻找最快的解决方法,做出取舍。
只是刹那间,商仪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开口:“学宫研究血石的事,你知道吗?”
祁梅驿愣了一下,忽而笑起来,“没想到您来东海不到一月,竟查到了这等隐秘。”她干脆利落地承认:“是,先帝授意,让学宫找到破解血石之法。”
商仪低声重复:“先帝授意。”
她把这四个字在心里咀嚼很久,藏书楼中老先生的话再次回响。先帝到底做过多少事,那副慈眉善目的面容下,又掩盖多少血腥?可这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逝者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