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了下来,她望着斑驳的树影,有些发怔。
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后,商仪会不会为这个名不符其实的“道侣”流一滴泪。
她坐的树梢,正好对着一面雕花窗,青年小心翼翼的声音透过花窗传出——
“红袖,这是我从益州带来的蜀绣,你看这里绣的这红,这紫,这绿……”
江舟心想,红配绿配紫,绝了。
那位红袖的声音极好听,如环佩轻摇,徐徐清风,悦耳至极。可惜说的话却不怎么让人开心:“留行,你是个好人。”
江舟:“噗嗤。”
一道劲气破窗而出,“谁在外面!”
江舟连忙跳下树,抬头往上看,青年身着白底红纹学服,怒气冲冲地朝她喊:“无耻小贼,居然偷听!”
这位居然是武道院的师兄。
江舟委屈,但她不说,拍拍衣服,赶紧溜了。
下午的武试在春城演武场举行。
送行的父母提溜着自家小孩,把路围得水泄不通。
江舟无奈,按照老办法,跳到屋顶,从上面走过去。
“儿啊!”饭馆老板挤在最前,护着自家闺女,“我找人算过了,你一定会考上的!”
他姑娘弱不禁风,微低着头,跟老板的身形完全相反。
江舟吹声口哨。
那姑娘居然听见,抬头看了过来。
江舟看看她,又看看她爹,心里道,老板夫人一定是个大美人。看在那个饭团份上,若这姑娘遇到困难,自己或许可以帮一帮。
青铜钟悠悠响起。
学子像脱缰的野马,挤进了武场之中,在武道院师兄的带领下,参加不同的试炼。
武试分三场,第一场试御射,第二场试演武,第三场考兵法。
其中御射占二十分,演武占四十分,兵法占四十分。
第一场考的是基本功。
江舟几乎闭着眼睛就拿了个满分。
第二场是考生先在场下选择趁手木制武器,而后按照抽签结果,一一比试。
她随意拿了把木剑,露出志得意满的笑。
虽然文试结果惨烈,但武试拿个满分还是很容易的嘛。
好歹自己也曾是站在武道巅峰的女人。
监考官上台后,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监考官也认出了她,双眼圆瞪,喝道:“无耻小贼!”
江舟:我太难了。
第2章 长河难渡
无涯学宫的执教皆为大能,自然不会亲自监督考试。
因此每次组织、监督无涯之试的任务,都交给了学子会。
褚留行作为学子会副会长,武道院翘楚,理所当然来监考下午场的武试。
但是他的心情很差,情场失意,被心上人拒绝,还被一个无耻小贼给偷听墙角。
直到他在演武场之下再见了那名无耻小贼,失意之情云散烟消,情不自禁露出狰狞的笑容。
——让你偷听墙角,这场能过,算我输。
演武本该是考生之间按照抽签结果相互对决,这样才显公平。
也并非胜者就会有高分,败者就会拿低分,考官通过考生的表现,进行综合评估。
所以就算江舟胜了,只要褚留行想,就能给她打一个低分。
“师兄?”留在这里帮忙的小师弟看着他的笑,莫名发憷。
褚留行指着少女,“那人叫什么名字?”
小师弟道:“江舟,字不矜。师兄也注意到她啦,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要是能进我们院就好了。”
褚留行冷笑:“等会演武,我和她打。”
小师弟眼睛一亮,“师兄是想放水吗?”
褚留行但笑不语。
放水?我要让她为偷听墙角付出代价。
想到少女委屈巴巴地道歉的样子,他心里一阵暗爽,涌出一股莫名的恶意。
但他猜中了这开头,却猜不中这结局。
一开始事情的发展还如他所料。
江舟乖乖认错:“师兄,我错了。”
褚留行问:“你错在哪里?”
江舟:“我不该噗嗤。”
褚留行脸色涨得通红,看她诚恳无辜的表情,气不知往哪撒,“哼,你以为你认错我就会原谅你吗?”
江舟抿了抿唇。
很久没人敢这样和她说话了,说过这种话的,都已经变成死人。
除了商仪。
但是这辈子她决定挣扎一下,做一个安分守己乖巧可爱的好人。
褚留行继续嘲讽:“看你这幅样子,胸大无脑,还想进无涯?”
算了,看来自己不适合走这条路。
江舟握住剑柄,“请吧。”
褚留行有点懵,“请什么?”
“请战。”
褚留行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心道为什么她不痛哭流涕喊师兄我错了,这样我就可以高贵冷艳地表示,要是道歉有用,这世上还要捕头做什么,或者说既然你诚心诚意知错了,我就大发慈悲地饶过你。
可江舟的两个字堵住他所有的设想。
褚留行觉得很气,准备给这不识天高地厚的少女一点教训。
两人相离三丈远,相对执剑行礼。
褚留行说:“我让你三招。”
江舟:“不必了,若你我在北疆战场之上,何来让与不让一说?”
少女红衣飘扬,粲然如火,脸上犹带稚气,眼里却燃烧着炽烈战意。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褚留行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对手,值得尊敬的对手。
他笑:“好,莫要后悔。”
话音未落,一声剑鸣,木剑转瞬即至。
褚留行并未把这少女放在心上,用的也只是剑招里最简单的撩式。
他自幼习武,又在武道院进修两年,最平平无奇的一招就可退敌无数。
剑意汹涌如海,江舟单薄的身影,像是惊涛怒浪里飘摇的小舟。
武道院的弟子心道不妙,“难道师兄不是故意放水?师兄的剑法在武道院属上流,就算不用灵力招式,纯以速度力量比较,那孩子也不可能赢罢。”
有好心者在默默祈愿,“只盼师兄能怜香惜玉,莫要让她输得太惨!”
在剑尖将至的瞬间,江舟的身子往左侧了一点,脚尖轻点地面,手腕微转。
她的动作太快,像是突然变动位置,不说台下之人,就连褚留行也尚未反应过来,那根普通的木剑就已照着他的眼睛戳过来。
褚留行无暇多想,出于本能,回手使出一招垂云钓月。
“糟了,师兄不可!”
垂云钓月是武道院的高阶剑法,灵气注入剑里,长剑迸发出耀目光芒。
江舟的发带被这样刚烈的杀气割裂,墨发一下子散开,长风席卷整个场地,她的身影甚至有些模糊不清。
剑光如飞虹,几乎要把少女的身子扑没。
许多人都闭了眼,不忍看,但更多的人则是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她的身影像鬼魅一般,瞬息消失,褚留行只觉手腕一痛,长剑跌在地上。
紧接着,江舟身子回转,也使出同样的招式。
但是她比褚留行要快上许多,木剑将要点上青年后背时,忽然顿住。
有人更早出手帮自己了。
江舟皱起眉,往下望去,少年们或惊或惧,没有一张熟悉的脸。
是谁?
“你……”褚留行瞪大眼睛,望着掉在地上的佩剑,不可思议地说:“你根本不是普通的考生!”
普通的考生,怎么会有这么快的身手、这么敏捷的反应速度和这么强的天赋?
所有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武道院的翘楚,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用一柄木剑战胜了?
江舟弯腰捡起剑,递还给他,“我本就不是普通的考生。”
褚留行一脸疑惑。
江舟平静道:“我从北域来,师兄没有上过战场吧?”
褚留行面色苍白,从她澄明如镜的眼里,却看到了破碎的山河。
压低声音说完这句话后,江舟拱手,大声说:“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神态不卑不亢,给足了武道院和学子会的面子。
褚留行沉默着接过剑。
江舟忍了一下,小声说:“虽然但是……红绿紫相配,确实……”
褚留行回过神,恨恨夺过剑,气呼呼地冲到台下。
江舟叹了口气,她好不容易做一回好人,却这么不被领情。
激动的考生反应过来,瞬间把她围住,递上随身带来的花果,表达自己崇敬之情。
“你居然打赢了武道院的师兄?你好厉害!”
“是不是他让了你?”
“刚刚你用了什么招式,可以教教我吗?”
江舟笑眯眯地接过考生们递来的茶水果子,谦虚道:“也没多厉害啦,一般一般。”
……
过了很久,褚留行的手仍是抖着的。
小师弟小心翼翼地问:“师兄,方才那人打多少分?”
褚留行瞪了他一眼:“你说呢?”
小师弟道:“要不就给她一个满分?”
参加武试的考生无数,也有许多人拿过演武满分,但打落了监考官剑的,这是头一位。
小师弟拿着笔,小声说:“这是第一次让我觉得满分还委屈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