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下的椅子突然消失,顾杉登时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哟’一声叫喊出来。
身下躺着的是带着潮气的枯草,他的手胡乱地摸了摸周围的草地,从地上弹起来站到孟祁安身后:“赵、赵兄!这是怎么回事啊?”
又看了看静立在对面温润如玉的了静和尚,磕磕巴巴:“他他他他、他又是怎么回事啊?!”
一个无用的、拖油瓶的凡人。
比以前庄家那个小孩还需要他保护的凡人。
孟祁安轻叹口气,伸出一只手将顾杉护在身后:“很好,你终于发现问题了。”
他以往打架向来直来直往强行镇压,此时没有法器没有灵力,又被寒气重创阴丹直接封闭,连冒死再调动一次灵力都做不到。
所以了静到底是什么?是鬼藤,还是妖僧?若为鬼物,他曾偷学了一个极危险却强大的镇邪符文,雕刻在法器上送给师父当寿礼……
他自然还记得如何绘制符文,可没有灵砂没有符纸,他该怎么办?
“还记得你和我说过的你落水后见过的吊死鬼吗?”他侧头,上下打量着衣着光鲜的顾少爷。
他自己身上衣裳太破烂了,镇邪符文恐怕画不上。顾少爷的衣裳自然是极好的,他借着回头的动作,迅速从顾杉身上扯了一片布下来,握在手心。
顾杉正微张着嘴不知该指责孟祁安突然弄破他的衣服,还是回答他的问题,便见孟祁安在夜色中晶亮的眼睛一眨,立刻心领神会,配合道:“当然记得……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那个没有脚的,空中飘的那个……”
“一个枉死的吊死鬼,在你家飘飘荡荡了不知道多少年。你未曾看见它之前,它可害过你?害过你的家人?”
“没……有?”顾杉甚至开始回想起以往顾宅中的灵异事件了。
哪个丫鬟丢了肚兜,又是哪个长工偷了的……这算不算灵异事件?
“看,它只不过是个枉死徘徊的吊死鬼,除与不除无甚大碍。纵然是死灵,真正的了静和尚想来绝无可能想也不想,直接就将它灭杀吧。”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对上了静和尚淡然的双眸:“你看起来的确和人没什么两样,可你装什么不好,非要装一个得道高僧——”
“你可知什么是善念?什么叫做佛度众生?”
“杀意,便是你与人之间最大的分别。”
他带着泥土脏兮兮的手指向一身白色长袍的僧人:“你不是了静,你是谁?”
僧人似乎并不急着处理掉面前的两只蝼蚁,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触碰着自己的面庞:“我和他生得一样,想的一样。”
他瞥向孟祁安:“你以为那些无辜的死灵了静不想杀么——你错了,了静从来不是得道高僧,他为报父母血仇才学道法。”
“明明他那么想杀掉所有的死灵,可是他是最慈悲的僧人啊,他不能杀!他只能红着眼咬着牙,普渡着他不想普渡的众生……”
面目清秀的僧人微微垂眸,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郁:“小家伙,你拖这点时间,又能奈我何。”
作者有话要说: (刺啦)孟祁安扯下顾杉衣服
顾杉:方丈!这人巴拉我!
孟祁安,卒。
第6章 妖僧
他发现了?
孟祁安藏在身后的手不断攥紧,不可能,绝无可能,镇邪符文只有画好的那一刻才会产生灵力,此刻他还未用人血画之,这妖僧定是在诓他……
“我需要的时间可太多了,谁不想多活几年呢。”
他用两指夹住玉佩举在面前,左右晃了晃:“打个商量?比如我把玉佩给你,你放我俩一条生路之类的?”
“你想和我谈条件。”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孟祁安踢了踢脚边的石头,脚尖一提颠起一块碎石。碎石飞向空中,他的左手精准抓住它,捏在手心。
一手玉佩一手碎石,孟祁安对准僧人:“或者赌一把,你猜对玉佩在哪只手里,我便将你想要的双手奉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是猜错了,我依然把玉佩给你,换我与顾杉的性命,如何?”
僧人不再慈悲:“你想赌,而我不需要。”
他大可以杀人越货,没必要听一只蝼蚁和他谈条件。
“那真没必要。”孟祁安耸了耸肩,将玉佩揣回怀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句话你总听过吧,你想要的不过是块玉佩,我俩的小命值几个钱啊?把我逼急了你只能得一碎玉,没必要啊!”
方才借口打赌握在手心的石子边缘锐利,他用指尖用力捏住,尖锐的刺痛后是火热的痛。
他用划破的手指飞快在布片上绘制玄妙的符文,鲜红的血液慢慢绘成完整的符文,上隐隐升腾起金色的光芒。
符文并非道法,绘成之前就是毫无灵气、无法被探知到的存在。这种符文初时为一名无法修道之人,为自保而研究出来的‘旁门左道’,以蕴含灵力的妖兽之血绘制而成,威力惊人,敌我不分。
后被道修圣尊璃十七改良,改用蕴含灵力的灵砂绘制于专门的符纸之上,或雕刻在刀剑法器上,以使用者的灵力催化,既保证了不俗的威力,也更加安全便捷。
符文将成,顾杉躲在孟祁安背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大大的眼睛盯着他身后泛起金光的符文,只觉一条小命在死亡线上来来回回,恨不得当即哭出来。
孟祁安盯着妖僧那双漂亮异常的眼睛:“再考虑考虑我的条件?”
“一个知道了静的名字样貌,另一个用天火伤了我。小家伙,你到底有多天真,才会觉得我会放过你们……”面如冠玉的僧人猛地睁大双眼,怒喝道:“镇邪符文!”
藏在身后的镇邪符文已成,并不规则的布片上闪着金光,游走在那玄奥的纹路之上。
孟祁安挑眉笑道:“答对了,没奖。”
两指夹住那张镇邪符文飞射向立在对面的僧人。
霎时从地下疯狂涌出无数藤蔓,想要阻挡住飞射而来的危险。
没有一根藤蔓能拦下镇邪符文,它们光是靠近那团金光,便顷刻间灰飞烟灭。
着白色长袍的僧人终于慌了,抬手召唤出更多的鬼藤,如同群蛇涌动一般,乌泱泱一片窜了上来,将僧人所在之处团团围住。
“没用的。”孟祁安大拇指摸了摸嘴唇,笑:“它记住的是你,你躲不掉的。”
那团金光冲散了凝聚的鬼藤,直直将厚厚的藤蔓防线烧出一个洞来,很快便贴上了白袍。
“啊!!”白色长袍登时烧了起来,金色的光芒笼罩着那高挑的身影,他看到他伸展着双臂大叫着,似乎已经看到了他也在金光下灰飞烟灭一样。
“赵兄赵兄!”顾杉总算逮着机会抱大腿了:“赵兄牛气!我刚就想夸你扯我衣服扯的好啊!咱俩能不能活就靠这一波了!”
又躲在孟祁安身后探脑袋:“他、他万一要是没死怎么办?”
就像是要印证顾杉就是那天底下顶黑的乌鸦一般,金光中的僧人开始挣扎起来。
那张贴在他身上的镇邪符文金光正盛,将他身前身后所有藤蔓震成灰飞散尽,完全失去鬼藤的妖僧恢复了那芝兰玉树的模样,他的双手在金光中渐渐合十,闭上双眼,嘴里振振有词。
“稽首皈依苏悉帝,头面顶礼七俱胝。我今称赞大准提,唯愿慈悲垂加护……”
竟是清心咒!
妖僧越来越快的诵念声在空旷的荒山回回荡荡,衬着镇邪符文上的金光,不似妖僧,倒更像了一个真正的得道高僧。
“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俱胝喃。怛侄他。唵。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
金光在诵念声中逐渐变得黯淡,妖僧挣开了眼,终在大喝中揭掉了那张燃烧的镇邪符文!
隐在地下的藤蔓冲出地表,一会凝成几股冲向天际,一会又散开漏出藏于其中的单薄僧人。
遮住他半张脸的藤蔓稍稍向下移动了些许,将他整张脸全部露在月色下。
眉目清秀的僧人歪着脑袋,唇角上扬:“可惜了。你没杀死我,你要死了。”
黑云压顶,风云变色,月色隐去后天地再次沉入黑暗。
“啊!他真的没死!”今晚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连环惊吓之下,顾杉简直快要发疯,抱着脑袋便蹲下身,虚眯着眼睛偷看着。
数道藤蔓带着决绝的姿态冲向了孟祁安手中的玉佩,他提身一纵,躲过两根快如闪电的鬼藤。马上另外的几根便涌了上来,他翻滚不及,捏在手心的玉佩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撕扯,很快便握不住了。
幽蓝色的火焰在玉佩被抢走的瞬间顷刻点燃,将整片荒山照亮,和之前碰到顾杉时冒出的火焰一般无二。
藤蔓很快被炙烤出焦糊味道,可剩余的藤蔓一根接着一根,燃烧殆尽也不害怕,冒着必死的决心将玉佩传递到了了静和尚手里。
“呃啊!”幽蓝色火焰瞬间吞噬了妖僧,他的嘴不受控制地大张着,一道道恐怖的哀嚎从火焰中传出。
“啊啊啊!”顾杉却比火焰中的妖僧叫的还厉害,着急忙慌跳起来,扯了扯孟祁安:“赵兄赵兄!他这次是不是真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