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苍术向来不喜欢握在手中的蝼蚁生出半分反抗的念头来。
孟祁安是，他的师父徐笑非也是。好像不答应这个赌注，孟祁安便会立刻死给他看，浪费掉那一身仅存的古凰血脉一般。
“既然你们会知道芥子空间，自然知道它是由我控制的。”书苍术轻哼了一声，“在我的世界想救人，天方夜谭。”
孟祁安微微扬起下巴，少年意气的脸上写满了自傲：“不试一试，怎知道是不是天方夜谭呢？”
那张满是朝气和自信的脸很刺眼，不，甚至可以说刺痛着书苍术的心。
他不知自己为何那样介意，明明卑劣的、不堪的早就成为过往，明明所有在他面前作出盛气凌人姿态的人都已经被他亲手葬入坟墓，看到这样的脸，他竟然还会嫉妒到发狂。
“对了。”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变：“你知道书苍梧……不，他改了个名字叫……徐笑非，你认识他吧？”
孟祁安的眼神里多了些防备：“你什么意思。”
书苍术耸了耸肩：“没什么，不过是想告诉你他是如何死在我手上罢了。”
少年人脸上的骄傲猛地被击垮，睫毛颤抖的厉害：“你说什么？”
徐笑非死了？徐笑非怎么会死？
看到少年人慌乱且震惊的眼神，书苍术的心情好了许多。
他唇角终于又弯起了一道愉悦的弧度，嘴里却说着十分残忍的话：“他躲了我一辈子，却为了你暴露了自己。你知道我在他身上划了多少刀吗？”
他停下来，欣赏着孟祁安面上变化的神情。
看到那张自信的、神采飞扬的脸上渐渐被痛苦和仇恨填满，书苍术的音色越发清透：心情大好：“一百三十二刀！我明知他是为了撑到天亮，可逗他实在太有意思了。看他生生挨了一百三十二刀后油尽灯枯的逃走，我都能想象出他数着时辰走向死亡的模样……哈哈哈，是不是很有趣？”
孟祁安眼前一阵晕眩。
他从未想过徐笑非会死。
并且是为他而死。
那些恨意、埋怨和疏离在知晓他死后的一瞬化为了悲痛和悔意。
是不是不该去怨恨。
还不是不该去算计，也不该一次又一次只当他是陌路人。
孟祁安的手紧紧捏住庄南海的胳膊。
他知道书苍术想看自己崩溃的样子，可他不愿在他面前服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那我们就去芥子空间救人了。”
说罢，连拒绝的余地都未留给书苍术，与庄南海一同一跃而起，钻入西北空中不断旋转的淡蓝色漩涡之中。
·
寒风呼啸。
一踏入芥子空间，风像刀子一般从四面八方吹来，刮得人脸生疼。
这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冰原。
它并非纯白，而是带着淡淡的蓝色，好似漫长的岁月将冰川变得格外坚硬，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天空一般的蓝色。
咯吱——
靴子踩在厚厚的冰原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覆在二人体表的灵力被穿原而过的寒风刮得波动起来。
“这里就是书苍术的芥子空间？”陆知雪被冻得魂体有些不稳定，声音有些缥缈。
孟祁安心事重重，敷衍嗯了一声。
不愿在书苍术面前表露的脆弱已破开他的伪装钻了出来，搅地他心都乱了。
庄南海什么都知道，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默默伸出手握住他，一路前行。
书苍术的芥子空间大的可怕。
冰原好似无穷无尽，二人顶着原来越强烈的寒风走了许久，眼前除了幽蓝的冰原和冰川之外，就只剩下二人呼吸时白白的雾气了。
“你觉得他们会被书苍术藏在何处？”庄南海见孟祁安沉默太久，故意开口问他。
孟祁安强迫自己从回忆中走了出来，认真打量起一望无际的冰原。
这样的地方，哪里能藏人呢？更何况还是近万名修士，在哪里都应当格外扎眼才对。
“这里是他的地方，如果他执意不让我们找到，便是将这个世界翻过来也找不到。”孟祁安抬手，挡住了数片坠落的雪花，“下雪了？”
大片大片的纯白雪花从幽蓝的天际坠下，挂在少年人长长的睫毛上，随着他的眨眼上下翻飞。
庄南海一手牵着他，一手化开他睫毛上的雪花：“下雪了，视野更模糊了。”
纵然如此，他们依然要找人。
二人逆风不断前行，薄薄的雪花在幽蓝的冰原上堆积起来，靴子踩下，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而他们并不知晓，就在脚底这一片厚厚的冰原之下，被封住灵力困在芥子空间内的众修士正抬起头看着艰难前行的二人。
“大魔？和那天救走大魔的火系道仙？”有人认出了二人。
“他们在做什么？”
“这里不是书苍术的地方么？书苍术放他们进来是何用意？”
厚重的冰原隔开了众人和冰面上的二人，有人试着大声呼救，在上面的二人却听不见下面的人说话。
“奇怪，为何我们能听到他们那边的声音，他们却听不到我们的？”
有的修士已经被关的没脾气了，声音懒懒的：“这有什么奇怪。书苍术想把这里变成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难不成我们还能反抗这世界的‘神’吗。”
这话虽然丧，却不无道理。
修士们大多因为派系和关系好坏分出了好几个阵营分开扎堆，一群人看到了冰原之上砥砺前行的二人，连忙告诉了身边的人，而后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他们。
“小师叔？”苏摇微人脉最广，在万霆宗人中是第一个得知此消息的，他仰着头努力分辨着二人有些模糊的脸，疑惑不已，“小师叔和孟昭为什么要进来……”
他不禁回头看了看沉眠的陶长煜、淮安明和元颂书三人，低声喃喃：“难不成……他们是进来救我们的？”
身边有人弱弱反驳：“不可能吧……这里是书苍术的地方，他们进来自然是需要经过书苍术的同意才行……”
而在芥子空间外看着一切的书苍术，正坐在高高的屋檐上。
不燥的微风拂面而过，好似最温柔的，爱人的手。
不知是不是微风太温柔，让他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情，他隐隐闻到，微风中夹杂着一股独特的香风。
那是凤尾花的味道。
是她的味道。
第181章 相拥
白皑皑的大雪很快将冰原整个覆盖起来。
凌冽的寒风中夹杂着雪, 一团团, 一片片, 纷纷扬扬。
孟祁安何曾见过这样大的雪。
他驻足仰望着不断落下茫茫大雪的天空，又看了看庄南海被霜雪染白的头发，笑道：“好像我们都老了。”
庄南海捏了捏掌心少年人温热的手：“若真老了, 也不错。”
执子之手，霜雪白头。
若真能如此，该有多好。
若不是这一场大雪是书苍术用灵力所化，若不是它们披着剔透的外表, 实则不断利用寒气消耗着二人体表的护体屏障，他还真想停下来同孟祁安一起好好看一次雪。
毕竟是他二人一起看的第一场雪。
风雪中夹杂着隐隐的野兽叫声，开始极远，而后越来越近。
地表被沉重的脚步声唤醒, 微微颤动着。
藏于冰原之下的众修士看见一群通体晶莹的诡异巨兽朝着风雪中的二人冲过来时, 吓得惊叫出声：“那是什么怪物！”
那是一种完全由冰晶组成的硕大怪物，乍一看有些像猛虎，站起来却足足有两丈高，长度也有四五丈长, 浑身泛着犹如冰原一般的幽蓝色的光泽, 巨口大张, 一排排锋锐的牙齿闪着寒光。
行走于冰原之上的孟祁安和庄南海自然也感受到了它们来的方向！
因颜色与冰原融为一体，他们极难捕捉到怪兽的行动轨迹，奔跑在最前方的巨兽猛地起跳朝着孟祁安扑来，那张血盆大口足以吞吃下好几个人！
赤阳剑出, 他全力劈砍在那冰晶巨兽的身体上，赤阳剑带着熊熊烈火插穿了怪兽的身体，洞穿了一个窟窿。
“吼——”那怪兽左右疯狂甩动着体内的赤阳剑，力道之大让孟祁安险些握不住剑，只能放弃进攻，召回赤阳剑。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方才被赤阳剑捅出的一大个窟窿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好像从来没有被洞穿过一般！
“怎么会这样？”孟祁安心中一惊，“这是什么怪物！”
又一只冰晶巨兽如闪电一般赶来，身后还有着数头并行而来，庄南海手中黑藤自冰原下钻出，直接将一只冰晶巨兽捆起来往地上一掼，那轰鸣声顺着冰层而下，吵得有些修士都捂住了耳朵。
一只被掼倒，另一只却恢复了窟窿冲了过来。
孟祁安见它们身后还有一群巨兽正在朝这边重来，有些着急，灵力入剑，直直刺向冲过来的那一只巨兽。
融入了灵力的赤阳剑反而没有伤巨兽一分一毫！
相反的，从巨兽身上回弹的灵力直接冲撞着孟祁安的脏腑，方才使出的力量反过来攻击他的身体！
“咳……”孟祁安被自己的剑锋灵力所伤，当即呕出一口鲜血，倒退了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