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 山间雾气散了些,伏在自己腿上的沉重脑袋动了下,而后一声低吟从庄南海喉间溢出。
疼,头疼, 巨疼。
如针扎, 如油泼,密密麻麻,让庄南海一时脑袋混沌。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细细密密的疼痛才减轻了些。
他缓缓睁眼, 入目便是一身熟悉的衣服, 脑袋下热热的, 触感紧绷,十分舒服。
抬头,对上孟祁安那双明显疲惫的眼睛。
庄南海愣了愣,嗓子有些发干:“你……怎么会在这?”
孟祁安咬着后槽牙, 一字一句:“腿麻了,起来。”
脸下还贴着少年人温热有力的大腿,庄南海反应过来后腾地坐起,摸了摸耳朵。
他偷偷看了一眼孟祁安,一个接一个问题哽在喉间,却有些问不出口。
压住自己一夜的脑袋终于挪开,孟祁安咬着牙用手抬了抬已经麻木的双腿。先是无知无觉,而后酥麻带着刺痛一股脑席卷而上。
这样强烈的感受让他又一次想起昨夜,脸登时烧了起来。
该死,他昨天一定是疯了才没早些推开他。
“你……还好吗?”见少年人脸色不太好,庄南海试探问,“你和我……怎么会在这里?”
还有脸问!
好在昨夜事情发生以前,孟祁安将陆知雪的五感封闭,不然的话,此时此刻孟祁安已经没有脸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同庄南海说话了。
孟祁安深吸一口气,将灵动的手指、火热的唇舌和庄南海愈加过分的欲望统统压下,道:“书苍术在你体内做了手脚,你可能不记得了。好好找找,看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赶紧处理。”
睡了一夜醒来,少年人的脾气变差了那么多。
庄南海有些无辜,觉得孟祁安好像是在对自己发火。
发火?为何发火?他做错了什么?因为他着了书苍术的道?
庄南海一边努力搜寻着苍白到可怜的记忆,一边感受自己的身体。心脏附近那处灼烫消失了,浑身上下清透极了。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我没事了。”庄南海如实相告,“那个光球应该是书苍术伪造的,里面藏着能封住我神志的灵力,现在已经耗尽了。”
说到这里,他又偷偷观察了一下孟祁安的神情。
他似乎还在生气。
庄南海踌躇不安,他想要询问为何生气,却隐隐感受到让他生气的人就是自己,一时进退两难。
而后他看到了挂在孟祁安腰间的红色穗子。
陆知雪向来最能缓解气氛,他轻咳了一声,道:“那个……怎么会在你那里?”
他的本意是想要孟祁安将穗子还给自己放陆知雪出来,却不知孟祁安听到这话更是炸开了:“怎么会在我这里?!我想拿着它吗!”
孟祁安甚至不知道封住陆知雪之前她到底都看到了多少!
要是之前的追逃还好,若是后来庄南海的脑袋压下来,而后……而后那些事情她都看到了该怎么办!
他一把扯下穗子甩到庄南海怀里:“还你还你!”
说罢还气呼呼翻了个白眼。
庄南海:“?”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为什么他会气成这样?
庄南海抹去穗子外头的禁制,被关了一夜的陆知雪嗖一声飘了出来,嘴里和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问道:“孟公子您没事吧!啊啊啊啊啊昨天吓死我了嘤嘤嘤,我还以为主人要活生生把您吃掉呜呜呜……太可怕了,孟公子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主人主人您终于恢复正常了呜呜呜……昨天您好可怕,我差点就死了呜呜呜……”
孟祁安生气归生气,竖着耳朵仔细听陆知雪说话。一听她并没有看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心稍稍安定了几分。
陆知雪这一通哭诉让庄南海更懵了。
“我……昨天怎么了?”他并没有失控时的记忆,一想到今天的孟祁安和□□桶一般,陆知雪又那样害怕,心有余悸问,“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孟祁安几乎要被昨夜羞耻的回忆逼疯了。
要是再聊下去,孟祁安定是扛不住浪潮一般的回忆,只好强行让自己忙碌起来:“什么都没发生!既然你恢复了,我们即刻前往雪霁旧址!”
“?”庄南海看了看孟祁安,又看了看陆知雪。
陆知雪昨夜被封住前因害怕并未出来,错过了部分香艳的场景,也是满脸疑惑,看着自家主人。
·
二人虽决定前往雪霁旧址,却在回到无涯中部时遇到了阻碍。
书苍术的人竟有一队已经深入无涯来寻找那日带着大魔逃离的火系道仙了。
不止书苍术的人,还有当日在场的所有势力。有些是为了证明陶长煜的清白,而有些人是为了将陶长煜拉下神坛——总之,他们被包围了,被来自各个大陆无数势力的人包围了。
并且不知是谁将庄南海可化作他人的本事传得邪乎,以至于每一队人都未分散,避免落单时被攻击,换了芯子。
二人只能先退回无涯深处。
“怎么办?他们人太多了,想要悄悄出去太难,更何况……”更何况二人还需要回到道修齐聚的乾坤域,通过传送阵前往西进大陆本镜域。
放在之前可能还有可行之法,现在二人被满世界通缉,前往本镜域的路恐怕只剩下一条——穿越茫茫五行海域。
可这个方法同样不太可行。
从来没有人会进入五行海域,只为了穿越中土大陆和西金大陆。
先不说五行海域广阔无垠、风向难辨,就算真的二人携手并进,穿越五行海域的时间也太长了。
一切变数太大,他们耗不起那么长的时间。
到了快下午的时候,无涯内下起了雨。
一开始是淅沥沥的小雨,浓密的树荫遮掩下多了几分潮湿,而过了不久,小雨变成大雨,如黄豆、如瓢泼,滂沱而下。
雨滴倾泻,溅入洞窟之中。二人暂时回到之前的洞窟内,等待时机。
大雨会将所有的痕迹冲刷干净。
大雨也会遮掩部分人的视线。
只要能够逃出无涯,再想办法躲过书苍术潜入乾坤域,就能想办法离开这里。
叮铃——叮铃——
银铃声动。
二人相视一眼,猛地看向茫茫雨中。
一双白色的靴子踏着满地泥泞,撑着伞一步一步走来。电闪雷鸣之间,映衬出一张生人勿近的俊美面庞。
来人用玉簪梳了一个短髻,额前留着两缕发丝。背后披着墨色长发,无风而微微自动。
孟祁安的视线落在来人腰间,和银铃绑在一起的,还有一条绣着白色霜花的缎带。
竟是雪霁宗的元晋!
“不请自来,唐突了。”他撑着伞站在洞窟外,面无表情。
孟祁安的脸还是前两日陪庄南海去见陶长煜时幻化的脸,一张元晋绝无可能认出来的脸。
可元晋的眼神却告诉孟祁安,他认识他。
孟祁安一时竟不知做出何种表情来面对诡异出现的元晋。
他为何来,怎么来,又撑着伞大摇大摆的来。
孟祁安与元晋沉默相对,半晌,开口:“先进来吧。”
“多谢。”元晋踏进这一方天地,收伞,静立一旁。
孟祁安多次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还是庄南海起身,将坐在地上的孟祁安挡住大半,问:“元晋真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哗啦啦的雨声将这小小的洞窟封闭,好似与世隔绝。
“你们想去哪里?”元晋问,“元某可以帮你们。”
“你说什么?”孟祁安的神情又震惊变成迟疑之态,起身同庄南海并肩而立,“你怎么帮我们?不,你为何要帮我们?”
元晋深深看了孟祁安一眼。而后垂下眼眸:“我不信书苍术说的话,还有……”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道:“孟昭,我欠你一条命,现在还给你。”
孟祁安原本冷漠的脸变得有些愕然:“你、你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是留凤府孟昭?因为什么?又从何时开始?
这位和百年前已有些许不一样的青年歪了歪头,破天荒露出了笑容:“孟昭,你一开始便叫我松鼠,让我如何认不出你?”
孟祁安登时语噎。
“可、可你之前……”
元晋点了点头:“我早就知道是你,但你不愿说,自然有你的苦衷。可见朋友于危难而不救,非君子所为。更何况……”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笑得有些弯:“虽僵尸血实在恶心,但你救我,我不会忘。”
作者有话要说:庄南海:我耍流氓,但我不记得了啊!(理直气壮)
成语【杳霭流玉】释义:淡淡的云雾缓缓地随风缭绕,似水一般流动,似玉一般纯净,又无声无息,云过了无痕,幽深渺茫貌。
文中引用部分释义,并非原创。
第175章 青铜墙后
琼山乱葬岗, 失去灵力的他们与僵尸缠斗, 孟昭一根棍子腿捅穿了一只要啃咬元晋的僵尸的脑子, 污血脑浆顿时喷洒而出,让洁癖的元晋险些吐出来。
事后书鎏明还调侃过此事,那时孟祁安才知道原来那根棍子腿的背后的故事。